可是……在她記憶中,似乎沒人用過這樣溫柔的語氣對她說話,她……她好希望能常常聽到他這麼說。
原茉晏咬住嘴唇,怕教人瞧見臉部的表情,迅速地讓臉頰貼緊他的胸膛,雙手也任性地環上他的腰,緊緊地抱著他,深深呼吸他身上混合著菸草及男性體味的氣息。
眼淚啊,千萬不能掉。
沒有啜泣、沒有眼淚了,常晤人心疼地又歎了口氣。
他一直知道她是好強、倔強的,從她擁著他的力道,他感受到她不肯崩潰的決心,因此,他沒開口,怕任何一字一句都會打破她小心維護的決心,只是默默地縱容她擁著,傳達自己的支持與鼓勵。
她值得他如此對待,並非出自惻隱之心,他就是捨不得一個陽光少女為了鄙俗的金錢問題而煩惱……
「到底為什麼?」吸了口氣,原茉晏仰頭看他,斂去悲慼,又是倔傲的一張臉蛋。
「因為你救了我。」他回答她一成不變的答案。
「老套。」她咕噥著,撇撇嘴,「喂,我可不會因為這樣就讓你喔!」她得先申明,以免被侵佔了權利。
「我知道。」常晤人滿眼寵溺的笑意,自己沒發覺,客廳內空無一人,更是沒有人能當見證。
「我還是討厭被接送,又不是小孩子。」原茉晏喃喃叨念,困乏地瞇著眼,眼神開始恍惚,視線於是模糊。
「困了?」
「嗯,不過好像有點早……」瞥了眼牆上的復古式掛鐘,自己都有些難為情。「都是你!」
又怪到他頭上了!常晤人一點也不意外,「我又怎麼了?」
「每次和你吵架都像跑完八百公尺,累斃了!」她呼呼喘了幾口氣,掙脫他的懷抱,站起來伸了個懶腰,然後跑去窩在另外一張三人長沙發上。
幾分鐘前的爭執,在她身上瞧不見怒火的餘痕。
「你要做什麼?」
「睡覺啊!」
以為她會說出什麼長篇大論,豈料竟是三個字就解答他的疑問,常晤人差點昏倒,「想睡覺回去自己的房間睡。」
「不行,我這個人一沾枕就會一覺不醒了!」
「又不是死了,什麼一覺不醒!」童言無忌的言論教人頭搖不止、哭笑不得。
「常晤人,你真像個老媽子耶,管東管西的!」原茉晏橫他一眼,「我要在這裡小睡片刻,等會兒還要起來唸書呢!」說得心不甘情不願,一副被奸人所害的怨恨表情。
誰說她像大人的?一有委屈便十萬火急地找他算帳,硬是要他丟下一切事情還她公道,一旦解決了便又撇下不管,開心地嚷著要睡覺,而他,卻得咬牙忍耐,處理她留下的傷口……唉!
禁不住睡神的召喚,原茉晏又閉上酸澀的雙眼。「喂,十一點記得叫我。」
「好,快睡。」他輕柔地撥開她額前的劉海,看她眨著迷濛雙眼掙扎於清醒與入睡間。
不一會兒他又問道:「晏晏,我們休戰了嗎?」他仍留在沙發旁等著她入眠。
「不是,只是暫時休兵。」她沒好氣地說,隨即翻過身睡去。
*****
常家的百年老厝坐落於台北三峽,二百多坪的三合院建築,古色古香,圍繞在房子四周的樹木花草及放眼望去的土地,淨是常家的。
這天,不是假日,常晤人被神秘的電召回來。
「爺爺,有什麼重要的事不能在電話裡講?」
「你爸媽踏出國門之前,特別交代有份資料一定要讓你親眼看過。」常青將桌前的牛皮紙袋推至他面前。
常晤人有種不好的預感,「你可以請快遞送去公司給我,或是請沈磊過來拿。」
「我也想看看你,不行嗎?」
常晤人沒有回答,一逕低頭啜著珍嬸送來的香片。
常青望著一表人才的孫子,歎了口氣,「晤人,跟爺爺說實話,你心裡怨不怨?」
「怨什麼?」心緒的起伏讓人無法自表情觀察得知,這就是常晤人給外界及家人的印象。
所有人都納悶,殊不知小時的過度成熟,造就今日的他。
「怨你爸爸扼殺你的興趣,要你棄文從商?」常青不至於老年癡呆到忘了當年家裡鬧起的革命。
「我已經掌管常氏企業了,不是嗎?」常晤人不想回憶無法更改的過往,傷春悲秋只是空留遺憾,於事無補。
「晤人——」
「爺爺,如果沒其他的事,我得回去了。」
「你不先看看紙袋裡裝什麼嗎?」
「我回去再看。」常晤人不願對一個頭髮花白、必須擁著昔日風光史方能入眠的老人發脾氣。
他同情他的父親——至今仍無法面對現實的男人,狂妄得以為他的命令就是聖旨,可笑!
「不住下來過夜嗎?」窺測的銳眸像鷹一般,混過社會、歷經風霜的常青,一溜眼即明瞭他的心思。
「不了,台北還有工作等著我。」常晤人垂眸說道。
常青瞅著他的一舉一動,「除了工作,還有一個女孩子,她才是教你歸心似箭的主因吧?」
倏地抬起的面容凜然如冰,逸出的每一個字,如冰珠落地,鏗鏘有聲,「爺爺,我不喜歡有人干涉我的私事。」
常晤人相信是爺爺布下的眼線回傳的消息,那些男人個個有著黑道夢,對常家大老忠心耿耿得無可挑剔。
縱使疼愛孫子,好面子的常青也不容孫子以這樣的口氣與他說話,語調不由得重了幾分,「晤人,家裡的長輩都很期待你結交新女友,可是你不認為對方年紀太輕了嗎?一個大學都還沒畢業的小女娃配不上你,你有更多更好的選擇。」
「我和她不是你們想的那樣。」常晤人輕描淡寫的解釋。
「但你對她好得令人起疑。」常青自是聽到一些有力的耳語,否則不會掛意此事。
「誰有意見?」常晤人雙眸一瞇,迸出寒光。
常青當然不會出賣自己的手下,「聽說親眼看過你和她相處情況的人,都會驚歎你的改變。」
「我還是我。」他的改變僅是出自於想對她好的心態,除此之外,別無其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