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連數天,晚飯過後小兩口回到房間,過不多時,杜子風總說白天授課很累,翻不到兩頁書就上床睡覺;後來更是連書冊都沒拿出來,吃過晚飯,洗了澡就上床睡覺。
梅映雪見他一連數天皆是如此,不由就問:「相公,你在學館都教些什麼?」
這話讓躺在床上,正張嘴打呵欠的杜子風立刻合上嘴,轉首偷瞄了嬌妻一眼。「就教學生吟詩、作文章呀。」
梅映雪只是明白地輕應一聲,仍專注她手上的工作,預計今晚應該可以把這件長衫完成,好讓夫君明早能穿這件新衣裳到學館教課。
杜子風又偷偷地轉首覷了嬌妻背影一眼,見她只專注於手中的事,並沒有對他的話起疑心,不覺暗暗鬆了口氣。其實他在學館裡只是教小孩子識字、習字、朗頌文章,領些剛好足夠家用的薪俸而已。
他索性翻過身就著燭光,靜靜看著嬌妻纖姿的背影,一股愛意不禁油然而生,便悄悄下床上前從背後抱住她。
梅映雪突然被他抱住,不禁嚇了一跳,轉首嫣然一笑,嬌聲笑問:「你在做什麼,不是累了想休息嗎?」
杜子風傾身向前,湊上唇在嬌妻粉頰上輕啄一口,涎皮賴臉地輕聲說:「我是想休息了呀,可是沒有你的被窩不夠溫暖呀,我們早點讓娘抱孫子,好不好?」
這求歡之話,聽得梅映雪嬌顏羞紅如蘋,朱唇微抿似笑非笑地白他一眼,粉頸低垂默不作答。
杜子風見嬌妻露出迷人至極的羞態,伸手把那件未完成的長衫拿開,順手再把油燈拈小,抱起嬌妻便走向那床鋪。
翌日。
傍晚時分,杜子風從學館出來,袖袋裡放的是這個月的薪俸,心裡不由盤算著,要不要買個小東西回去討嬌妻歡心。
這時,兩個同在學館教課的朋友,亦在同時間從學館出來,一左一右來到他身邊,左邊穿著天藍長衫的男子說:「子風,要不要去玩一把呀?」
「不,這個我……」
杜子風正想拒絕,右邊著深藍長衫的男子卻說:「好久沒去了,你不手癢嗎?難不成你還沉迷在新婚燕爾當中嗎?這麼急著回去幹什麼?說不定今天可以大撈一筆呢。」
杜子風開始有些動搖了,心想若能贏個兩把也不錯,兩男子見狀互遞個眼色,推著他就往東大街走。「好啦好啦,咱們摸一把去。」
杜子風在他們半推半就之下,就隨他們走了。
賭莊裡人聲鼎沸,吆喝聲不斷,三教九流都有,有錦衣玉袍商賈打扮者、有販夫走卒裝束的人,這些人此刻專注的目標,就是莊家手中的骰子。
杜子風今天的手氣出奇的好,每押必中,很快地小錦囊裡已沉甸甸。他忘了時間、忘了飢餓,忘了家裡還有嬌妻與老母等著與他共進晚餐,只覺得財神爺今天終於降臨在他身上了,眼看小錦囊愈來愈重,心想今天或許可以把以前輸的全撈回來。當他心念轉動之時,遂把袋中的銀子全掏出來押了下去。
結果卻事與願違,情勢來個大逆轉,他非但沒有撈回以前輸的,甚至把今天才領的薪俸也全輸光了。
杜子風只是呆呆地看著莊家把他的銀子賠給押中的其它人,其餘的則入了莊家的口袋。
為什麼總是在這節骨眼輸個精光?忿恨不甘的情緒隨之而生,杜子風毫不猶豫就去向賭莊借錢,想馬上撈回輸掉的那些銀兩。
賭莊裡負責借錢的夥計看著他笑笑說:「杜公子,能還多少借多少就好,最好是別借了,等下個月再來碰碰手氣吧。您一個讀書人,我們也不想到時候讓您太難看哪。」
夥計這話正好踩了杜子風的痛腳,上次賭莊糾眾尋至他家要賭債,吆喝著還不出錢來就要拆了他家的破房子,弄得左鄰右舍皆知,最後還是老母拿出家傳的玉珮幫他抵債,才讓他免於挨打、屋毀的窘境。
可是,現在竟然連個小小夥計都瞧不起他,杜子風不覺有氣地說:「夥計!睜大你的狗眼,看清楚站在你眼前的人是誰!」
不就是在學館裡教小孩子識字、好賭又沒志氣的窮書生嗎?夥計在心裡暗暗冷笑,但表面卻十分和善地說:「不就是讀書人杜公子嗎?」
「你可知道,現在的我跟以前的我可是大大的不同哩。」杜子風挺起胸膛,神氣地說:「我現在可是長安城裡梅記大布莊的東床快婿呢!」
夥計聽了微楞,眉頭微皺,用十分疑惑的眼神看著一副煞有其事的他,然後轉身去小聲詢問掌櫃的。
掌櫃看著杜子風點頭,和夥計低語一陣。
一會,夥計日來換上一臉諂媚的笑,一改先前蔑視的態度,謙卑下氣地說:「原來是杜大爺呀,請恕小人有眼無珠冒犯了您,請您不要見怪呀。行,是您開的口,只要本莊有現銀,不管多少都借您。」
杜子風已很久沒有享受過這種被人捧得高高的滋味了,遂豪氣干雲地抬手豎起一根手指。「一百兩。」
夥計聞言不覺一楞,但旋即又換上一臉諂媚的笑容,笑著直點頭。「是杜大爺開的口,哪有什麼問題呢?小的馬上就去拿給您!」
他話才落,旁邊的另一名夥計立刻送上銀子,還有張待簽字的借據。
已好久沒享受闊少爺排場的杜子風,拿過已潤墨的毛筆,俐落地在借據上寫下大名,放下筆把白銀往懷裡揣,接過夥計送上來的借據,轉個身,高抬下巴,趾高氣揚地往賭桌邊走去。
櫃檯後的夥計吹乾借據上的墨水,回頭與掌櫃相視一眼,唇邊露出抹奸佞的笑。嘿嘿嘿,反正到時候杜子風還不出錢,就上他的岳丈家梅記大布莊收取債款去,不怕收不到錢的。
不消半個時辰,杜子風垂頭喪氣,靜悄悄地離開了賭莊。
火紅日頭已完全沉沒在山後,天邊只剩幾抹殘霞,伴著晚歸的飛鳥。
在井邊打水的梅映雪,不時舉袖拭汗,望向通往長安城的小徑道。眼見天色漸暗,卻還不見良人歸來的身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