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時阿彩在外頭叫著「捆柴」,阿素匆匆跑出去。
正霄暗呼一口氣,阿素還是「不正常」一些好,他真不該鬼迷心竅,想和她「正常」地閒話家常。
天漸昏黃,炊煙菜香四散。正霄閱完報,走到門口,見阿素又煮飯又整理柴枝,火光映著她的臉頰,流露著淡霞般的光彩。
她已經做得有模有樣,只是那粗細不一的樹枝不太聽話,時時刺她的手,他很自然走過去幫忙。
「你不必來。」她看看四周,小聲說:「否則那些太太們又要取笑我了。」
「那有什麼關係?」正霄不解說。
「關係大了。她們會愈說愈不正經,唉呀!反正很難啟齒,你別過來就是了。」
她的臉更紅了,如醉酒般酡紅。正霄坐在門口看,又覺得能和她「正常」說話很好,真是矛盾。
他念頭一轉,心一驚,連忙問:
「你沒告訴她們,我們之間的協議吧?」
「什麼協議?」她抬頭說。
「呃,我們沒有發生什麼事。呃……過一陣子,我會送你回恆春的事。」他有些緊張。
「為什麼要說,很重要嗎?」她天真問。
「不重要,但千萬別說。免得……」他皺著眉頭說:「免得她們會取笑得更厲害。」
「哦,我不說。」她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,然後又小聲說:「你不滿意我,對不對,那你為什麼不現在送我回去,再買一個老婆呢?」
正霄相信他的腦血管神經線要打結了,他說:
「我……我沒有不滿意你。我們以後再說,好嗎?」
「什麼時候?」她不死心。
「等我想好的時候!」他搪塞說。
幾乎逃難似的,他拿著衣服去洗澡,希望回來時,她又「不正常」,忘了這些談話了。
當晚,阿素又沉靜了,躲在自己的思緒中。她好像一到夜晚就如此,有點退縮,惴惴不安,把他視為在燈影下放大的怪物。
正霄學聰明了,不再主動招惹她。
阿素一上床,便在她那邊睡著了,彷彿很疲累。
他也很疲憊,但就是輾轉反側,滿腦想著今天,想著阿素,想她的反覆無常,想她在養父母那裡到底發生什麼事?
月影穿欞過,戶照著無眠人。
隔壁又傳來老洪和阿彩的「運動」聲,以往他能一笑置之,如今卻有些心亂。
阿素彷彿也在夢中受到干擾,轉過身,面對著他。
藉著月色,他可以看見她秀麗粉盈的臉龐,朱唇輕啟,蝶翅般的睫毛輕輕顫動,不癡不傻、不咄咄逼人,只是純純的柔美。
在充滿陽剛味的軍旅生活中,他從未靜下心去欣賞任何細緻的東西,更何況需要花心思的女性了。
他隱隱聞到帳內有香味,屬於阿素身上的淡淡孔香,引發他久伏的慾望。他不自覺輕靠過去,第一次越過兩人的中界線,她的臉就在幾寸之遙,毫無防患,像等待什麼……。
一束髮落在她的眉梢,他伸手輕輕替她撥開,手畫過她柔軟的細眉,她一動,側轉身子,讓他猛地回復神智!
天呀!他在做什麼?
他倏地下床,離開溫暖的被窩,讓冰冷的空氣澆熄他蠢動的慾火。這還不夠,他更踏出門外,走到荒霧溪畔,一身短衫褲的他都忍不住發抖。
如果現在能抽一根煙更好!
他從未如此控制不住。美人關這一著棋,他不是沒經歷過,以前不曾動心的,現在為何輕易迷惑?
他還對徐升說得義正辭嚴,冠冕堂皇呢!
黑漆漆的山林,溪水一樣嗚咽,風在低谷中呼嘯著。有一個白影子在溪邊閃一下,躲躲藏藏,很像是白面召鼠。忽地,樹梢竄下一隻大眼囂叫的褐林鴞,一時草叢樹枝嘩啦啦響,各種動物四散逃命。
正霄逐漸平靜下來。他會撐到任務結束,而且不再惹阿素,他有自己計畫的路要走,阿素原本不該出現,更不在他的掛慮之中。
第五章
月圓了又缺,缺了又圓,今天是中秋節,君琇在山中已經一個半月了。
每逢佳節倍思親,尤其是這些離家千里的老兵,更是滿腹牢騷,醉得一塌糊塗。
君琇無家可想,能掛念的人只有君諒和福嫂。不知君諒有沒有適應高中的生活?
他們姊弟感情很好,他對她的離家出走必很傷心吧!而福嫂在碧山遍尋不到她,也許頭髮都要急白了。
自忖躲的時日夠長了,君琇幾次買菜,就想直接搭上客運,不告而別,揚長而去,反正她不是真阿素,沒有人找得到她。
但她仍乖乖把菜籃提回來。
在這日出日落不斷的忙碌中,君琇和大家建立了一份很純摯的感情。此刻正是秋收,處處缺人手,她實在不忍一走了之。
最主要的是徐平,她對他的感覺一直很微妙。他沒有把她當成真正的妻子,也不再提將她送回恆春的事,君琇追問幾次,他總閃爍其辭,而且有意地避開她。
君琇依自己的情緒,來應用「正常」和「不正常」的相處情況,她發現這遊戲太迷人,有時玩太過火,幾乎到了危險程度。
她就愛看徐平束手無策的樣子,能夠把一個雄赳赳、氣昂昂的男子玩弄於股掌之間,實在是新奇有趣的經驗。
然而理智也告訴她,一切要適可而止,並且即刻離去,可是她就做不出來。因為據她所知,男人跑了老婆,對於面子自尊都是很大的打擊,他算她的救命恩人,她不忍恩將仇報。
就捱到他「休」她的那一日吧!
至於真阿素,君琇猜她是逃婚了,如果有辦法,沒有人願意嫁到窮苦的深山裡。
唉!有人是運不好,無可奈何;有人是運好而不知,徐平可會是個很好的丈夫呢!
一大清早,宿舍的外省老公用他們的方式過節,本省老婆就依自己的禮俗燒香拜拜。
她們的牲禮很粗簡,除蔬果糕餅,最多加一隻雞。
君琇絕不敢殺雞拔毛,她連看都害怕,所以她們步行去一座山廟拜神時,她手上東西最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