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一次涉溪到荒霧橋,水多湍急,不似往日好走,但為了能逃離危險,她只好硬著頭皮闖。這些日子在山上磨練,她已經比從前強壯許多,再也不是柔弱的嬌嬌女了。
爬上橋頭時,君琇筋疲力竭,紅日已隱在雜樹林後。她按按酸痛的腳,一步步往徐升的家庭,她該如何解釋她這身慘狀呢?
她才到雜貨店門口,就看到徐平高大的身影,她一時百感交集,忍不住嗚咽。
「阿素!你去哪裡了?」徐平幾乎是衝過來的,「我急死了,頭腦裡想著各種狀況,你嚇壞我了,你知道嗎?」
「徐平見你沒搭三點的車回去,十萬火急跑來;又聽說你沒來找我,簡直快瘋了。」徐升說:「你又搞什麼鬼去了?」
「哎喲!弄得這一身髒,你跌入溪裡了嗎?」阿春說。
幾小時的驚惶、疲憊、恐懼與委屈,全聚在胸臆,她一下投入徐平的懷抱,那種關懷、篤定的感覺,才是她安全的避風港呀!
徐平緊抱她,一會才對徐升說:
「別再問了,她一害怕,什麼都不會說。我先帶她回去好了。」
她淚眼一抬,看見徐平和徐升交換了一個奇怪又複雜的眼神,她不懂的,也管不了。如今她內心只想著,天下之大,君誠、惜梅姨、福嫂都在父親的監控之下,現在他就在咫尺之外,再多一份精明及運氣,就可以逮到她。
如果她不想為命運所擺弄,徐平是她唯一的希望了。
※ ※ ※
洗了澡,吃了飯,君琇始終都是沉默的,她有太多的心事,太沉重的情緒,一直翻擾不止。感謝阿素有傻名在外,她不必回答一堆的疑問。
她躺在床上時,心裡想何不就嫁給徐平,和他成為真夫妻呢?他知道真相,明白她神智正常,還是大學畢業,一定很高興有她這樣的太太吧!
生米煮成熟飯,父親也拿她沒辦法。
跟了徐平,總比當人的小老婆好吧!
這些念頭反覆著,讓她全身發熱,無法成眠。她不知男女之事,要如何開口呢?
那一頭徐平似也輾轉反側,她鼓起勇氣叫他:
「徐平……」
「怎麼?你願意對我說發生什麼事了嗎?」徐平看著她說。
「我……我大概迷路了,不太記得。」君琇仍說不出口,只把身體靠向他,「我還是怕。」
「有我在呢?」他輕輕說。
徐平沒有因她的挪近而後退,她更放大膽,偎向他的被窩,並說:
「我怕會作惡夢。」
他仍舊沒有動。她仰起頭,可感覺他的呼吸。蚊帳內有說不出的一種曖昧氣氛,令人心跳加速,頭腦發昏。
今晚不是風雨夜。外面是寧靜溫柔的,月不明不暗,只朦朧照著,萬物都在恬適如水的情境中。
「你知道這樣睡下去有什麼後果嗎?」他突然說,聲音沙啞,赤裸的腿碰到她的,如電流一般。
她的反應是抱住他,將頰放在他的枕上。
他那溫熱結實的身體翻轉過來,將她壓住,唇吻了下來,由最先的試探,到輕觸,到深入,到激情。
她從來不曉得男人的吻那麼溫柔。他強迫自己停止,她卻不讓,緊攬住他的脖子,身體弓起,貼住他的。
「阿素,你明白你在做什麼嗎?」他嗓音低低的。
不!我不是阿素。君琇想說,卻沒有機會,因為他的唇又吻下來,這次由她的眉、眼、唇、耳、脖子到胸前,她只能發出微弱的呻吟。
她明白,她明白!她愛他,所以將不顧一切,把自己毫無保留地交付給他。
這山裡的夜沒有其它人,只有他們兩個,脫去偽裝,赤裸交纏,在探索彼此的身與心。在深深的戰慄中,感受人類最原始的慾望;在男女的相異與相合中,體會那潮來汐往的最大歡愉。
夜深了,幾聲林鶚啼,飛向那幽暗的山谷,在密密的樹林間撲刺一陣,葉落紛紛,然後慢慢靜了。遠方似有一聲長長的歎息,月也隱在雲後了,像個羞怯的新嫁娘。
第六章
十月份林班工人開始採摘種子,以便栽育植林。上次山洪爆發後,部分伐木工作就停止,以利山林修養生息。
采種子並不容易,因為樹高所以必須釘上U型的爬樹釘,腰繫安全扣繩,一階一階登上去。上去後,還要切割樹枝,因為樹果很小,需整枝取下,再送到地面處理。
正霄頭戴帽子,腳穿長筒鞋,踩在雜草蕨葉上。時序十一月,冬天將到,常見的黃山雀、紅山椒都南遷避寒,一些蟲類動物都挖洞掘土冬眠,山裡逐漸靜寂。
今天他們在丈量新林地,整理出一個可以砍伐的範圍。
正霄往後一退,差點壓到一叢西施花,白瓣橘花,是阿素常拿來插花瓶的。還有一種白得泛藍,邊沿呈鋸齒狀的裂緣花,也是阿素喜歡的。
裂緣,真是特別的名字。
想到阿素,他就不由露出笑容。事情發展真是太出乎意料了,從那一夜開始,一切就都失去控制。如果阿素是敵方設下的美人計,他恐怕會死無葬身之地了。
這三個多月來,倒像是作了一場奇怪的夢。
想他陸正霄一生以志業國家為重,從不把任何女人放在心上。無論是名媛淑女或小家碧玉,在他眼前來來去去,他總一笑置之,覺得瀟灑如風。
難關可過,情關可過,所以他才有「百煉金剛」的稱號。但怎麼會「栽」在阿素這樣女子的手裡?說出去沒有人會相信的。
阿素是個鄉下女孩,沒念什麼書,沒見過世面,而且還有些不正常,時而笨拙,時而靈巧,三不五時就會發生狀況,令人擔心。
他們根本是天差地遠的兩個人。莫說他要出國唸書;若是留在國內,她也絕不是他生活圈之內的人。
偏偏命運將他們誤打誤撞地湊在一起,偏偏她又那麼甜美秀麗,楚楚可憐的模樣。從第一天起,他就對她充滿忍不住的好奇。
他沒見過這樣的女孩,不合一切邏輯。出身農家,不懂粗活,肌膚柔滑細緻,有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水靈;說她頭腦不好,她又時時冰雪聰明得出奇,讓他難以招架外,不斷驚歎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