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頁 > 白蝶籐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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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5 頁

 

  兩年不見,他似乎又長高了,濃密的頭髮側分,露出寬廣的額頭,他的眼睛依然深邃好看,臉上的線條則變得更剛毅、更男性化,他一向都是善用環境來涵養自己特質的人,一身粗簡的白上衣和卡其褲絲毫掩不住他自信昂揚的氣度。

  「你找到我又有什麼用?叫我回秀裡去破壞你們計劃嗎?你會傻到拿石頭去砸自己的腳嗎?」敏貞一見到他,語氣自然又尖銳起來,擋都擋不住。

  「那麼久了,你的脾氣還是沒有變,總是話不饒人。」他並沒有慍意,只是有點沉痛,「你難道都不曾想過,你那樣無聲無息地消失,對家人是多麼大的打擊嗎?尤其是一大早起來,發現你不見了,又沒帶什麼東西,也找不到你離開的絲毫線索,簡直嚇壞了家裡的每個人。我們甚至搜山、去撈秀裡溪,深怕你發生意外。你真的太不為人著想了!」

  「你很清楚我為什麼非走不可,」她咬著唇說:「而且你們的動作還真快,馬上追到大稻煌來!」

  「這還多虧紀仁叔想起那條古道,我們才查出你去了台北。台北你只有一個朋友丁惠珍,我們能不來找嗎?可惜仍被你跑掉了!」他說。

  「我跑掉才是稱了每個人的意,不是嗎?」她說,「我阿爸少了我這麻煩;你能夠避開罪嫌;我姐姐也可以高高興興地回來和你訂親,豈不天下太平了?」

  「你怎麼說這種話呢?」自從你走後,你阿爸每日憂心忡忡,掛慮你的安危;你阿嬤更是提到你就落淚,她一向是最寵你的,你忘了嗎?「他望著地面說,」我一直沒有想避開什麼罪嫌,而且敏月也沒有和我訂親。「

  「什麼?」她吃驚地問,第一次正眼看他。

  「我不愛她,記得嗎?「他和她四目相對,」我只不過聽了你的話,不去毀了她一生的幸福而已!」

  「怎麼可能?你根本不在乎的,你一心一意想做黃家的女婿,哪管愛或不愛?「她轉身欲閃避他逼人的眼神。

  「我當然在乎!我告訴過你,我是迫於情勢,不得不同意。「他繞到她面前,急切地說:「幸好那天晚上你說我對你不軌,才阻止了這樁婚姻悲劇,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,不是嗎?」

  「這就是敏月沒和你訂親的原因嗎?她還認為你……對我不軌嗎?」她抬頭問。

  「我是對你有過違禮失控的行為,我從來不否認。」他靜靜地回答她。

  一提到在茅草屋發生的事,敏貞又不由得慌亂起來。她再一次轉身,還向前走了幾步,等撫平心情才說:「不管你怎麼否認,我阿爸和姐姐還是會相信你,他們永遠認為是我誣賴你,這種家我還能待嗎?」

  「這點我很抱歉,他們那樣逼問你,我又何嘗快樂呢?我恨不能替你身受這一切……」他表情十分懇切,「現在一切都沒有關係了,大家只希望你能平安回來,又哪會計較往事呢?」

  「我不信!阿爸曾那麼生氣,敏月曾那麼恨我,你們馮家的野心也不是一日兩日了,不可能就此一筆勾銷;你不要騙我,我不願再跌入那不見天日的網中!」她急躁地說。

  「我沒有騙你!你始終是姑丈內心最鍾愛的小女兒;而敏月也不再怪你,事實上,她已在去年底訂婚,對方是個醫生,很快就會來迎娶。」他頓了一下,彷彿下定決心才說:「馮家對黃家絕對沒有什麼野心或企圖,若說有也只有一個……就是有朝一日,我……我希望能夠娶你為妻。」

  敏貞尚未消化完姐姐訂婚的消息,又被後面的話驚呆了。他真大膽,竟敢直言不諱!

  她想也不想就說:「你當然想娶我,因為我是你成為黃家女婿的唯一機會了!」

  紹遠的臉上起了急速的變化,她好像又回到那個在馮家的下午,不禁嚇得後退。

  他憤怒的吼聲逼向前來,「去他的黃家女婿,我根本不希罕!你對任何都有超強的感受力,為什麼偏偏感受不到我的心?我對敏月無意,對其他女孩子看不上一眼,因為我的心全在你身上,任你蹂躪踐踏、任你詆毀污蔑,我都一心不變。那麼多年了,難道你都無法體會嗎?」

  他在設法衝散兩人之間那形之已久的濃霧,想讓一道光芒進來;可敏貞早習慣那種迷濛灰白,受不了那會刺穿雙眼的強烈亮光。

  她捂著耳朵說:「不要說了!我不想聽!你只想騙我回去,關住我,讓我再受那種折磨!」

  她用力地甩開他的手,往小徑深處跑,苔綠沾滿了鞋子。

  「敏貞!」只追幾步他就抓住了她,「不要再逃避了!沒有人關你,是你一直活在那些陰影中!」

  「那不是陰影,那是摧心裂肺的痛苦呀!從十歲我阿母過世開始,我就活在巨大的憤怒中,我恨阿爸的背棄、恨你姑姑的欺騙、恨阿母的病亡、恨惜梅姨的離開、恨自己的無能為力、恨別人的遺忘,這世界已扭曲成一條粗繩緊纏住我,要把我扼死!」她的淚水串串落下,悲絕地說:「如今我好不容易解脫了,能夠找到真正的自我,拋去以往種種可怕的情緒,你為什麼又來騷擾我呢?為什麼不放我自由呢?」

  紹遠放開她,內心是極端的衝擊與掙扎,久久才說:「你的親人和我真是你身上難以負荷的枷鎖嗎?」

  「我不知道是身上或心裡的,只覺得離秀裡愈遠,我就愈平靜。」她擦去眼淚,緩緩說:「至少目前我還沒有準備好要面對一切。你若曾用心於我,就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我的行蹤,包括惜梅姨在內,可以嗎?」

  「然後繼續看著大家為你日夜牽掛操心嗎?尤其你阿嬤,她年歲已大,身體又不好……」他眉頭深皺的說。

  「我真的需要時間,紹遠哥,求求你,好嗎?」或許是太累了,或許是在外的磨練多了,她竟不自覺地在他面前露出懇求狀,雙眸含著盈盈的淚水望著他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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