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走了許久,回到「頂翎」附近,望著黑洞洞的五樓,又踅了出來。
百貨公司櫥窗前有一些等公車的人,宛芸站在他們其中,呆呆想著,等人潮散去,沒有一班車是為她而來。
或許喝杯咖啡吧!天氣暖和,露天咖啡座又搭建起來,休息一下也好。
才走近,一對情侶由另一個方向來,女的挽住男的手臂,仰頭笑著。宛芸看著他們入座、叫咖啡,女的一直說不停,臉往男的那裡靠。
她該怎麼辦呢?是悄悄走掉,還是上前招呼呢?
突然女的抬起頭來看到她,一副錯愕的表情,說:「噢!是宛芸。」
靖宇回過頭,看不清楚眼神,但那一瞥是夠驚醒宛芸。她像面對初識者,點個頭,甚至省略了寒暄就轉身離去。
他不回來吃飯,原來是和孫丹屏約會了。她沒資格傷心妒恨,卻又忍不住,一路上腦中儘是他們親密的景象,腳底就走得跌跌撞撞。
到家了,她才鬆了一口氣,但痛苦更劇烈明顯。她尚未平靜十分鐘,靖宇就撞了進來。
「你為什麼匆匆走掉?是不是和什麼人會面?是林名彥嗎?」他一進門就丟下一堆問句。
他做虧心事,竟然指責她,她怒火高脹說:「不是我和什麼人會面,而是你和前任女朋友約會,還歡迎我在一旁參觀嗎?那未免太噁心了!」
「你會在意嗎?不知內情的人,還以為你嫉妒了。」他面無表情說。
「如果我嫉妒,早就上前掀桌子了,哪會一聲不響就走掉?」她被說中心事,忙掩飾說:「我知道你最終目標是離掉我,但可不可以請你離婚後再和孫丹屏來往?若你迫不及待,我們明天就去辦手續!」
這些話激怒了他,他抓住她的手,瞪著她說:「你這冷血沒心肝的女人,想盡辦法就是要離開我!我們結婚才多久?不過三個月而已,你就受不了我了?我告訴你,還沒有完,我不會輕易放過你的!」
她手痛、頭痛,人在崩潰的邊緣,聲音哀求說:「那到底還要多久?人家是有期刑期,我是無期徒刑,你到底是要逼瘋自己,還是逼瘋我?」
「瘋?哈!歡迎到我的世界來!」他揚聲淒厲地說:「還記得我們婚禮上的誓言嗎?直到死亡才能將我們分開……,所以死亡才能結束這一切。」
他說最後一句話時,雙手扣住她的腰,臉離她只有寸許。往日的柔情蜜意只化為昨日陰魂,他的碰觸已是如此冰冷。
她愈掙扎,他就愈施壓力,但她這一次已不再退讓,若他要施展武功,她就讓他折成碎片吧!
她拳腳開始齊動,不顧後果地攻擊他,他很明顯地往後退,她仍不停止,手猛捶他胸前,直到骨頭痛極為止。
「我恨你!」她哭著說:「我永遠永遠恨你!」
她將自己鎖在房內,放聲大哭,也不再怕他聽見,彷彿幾個世紀般,肝腸寸斷,嘶聲力竭。
很晚很晚了,墨一般的黑,外面寂靜無聲,她悄悄開門,想喝一杯水。
客廳也是黑,只有書房發出微弱的燈光,由她的角度恰可見靖宇坐在書桌前的背影,一縷白煙裊裊上升。
她不知道他會抽煙,表示他也苦悶嗎?
她想到母親那句話。他上刀山,我就磨尖刀;他下油鍋,我就搧猛火。
問題是,她和靖宇,究竟是誰在地獄中呢?
※ ※ ※
靖宇已到高雄出差兩天了,日子仍是沒有起色。
自從那日她哭後,他不再碰她,也不再冷嘲熱諷,兩人分房而睡,絕少交談。
這種情形不見得更好過,他真要至死方休嗎?
她邊收行李邊想,鍾已經過九點了,她必須快點才能趕上飛機。
靖宇一早就打電話叫她去高雄,說機票買好了,正納悶他葫蘆裡賣什麼藥,他加一句:「我有一份黃色文件,在書房抽屜,很重要的,你務必要帶過來!」
原來是為了黃色文件。她有些感冒,本想拒絕,但靖宇根本不給她說不的機會。
在往機場的路上,宛芸頭痛欲裂,全身熱燙起來,好像浮在雲上,東西都遠遠的。
天候不佳,飛機誤點。她心一急,人就愈不舒服,靖宇一定又在那一頭罵她,連送個文件都波折重重。
半個小時過後總算搭上飛機,才坐上位置,她卻發現黃色文件留在候機樓了。天呀!屋漏偏逢連夜雨,她怎麼那麼糊塗呢?
她忙衝出未關的機門,空中小姐在後面叫著:「小姐,飛機要起飛了,你不能走掉呀!」
「我東西忘了拿,很緊急的!」宛芸一徑向前跑。
候機樓空空的,椅子上什麼都沒有,她熱氣猛往上升,昏沉沉地抓著一位工作人員就問。
「你到失物招領部門看看吧,或許有人撿到送過去了」工作人員建議說。
但願如此,非金非銀,撿去也沒用,她一定會找到的!可是飛機呢……,看來她是趕不到高雄了!
一陣昏眩,她覺得心跳慢下來,肌肉顫抖著,視線變得極端模糊,下一秒她就什麼也不知道了。
宛芸能再看見東西時,眼前是一片白色,燈高高亮著,床內幾排病床,只有一個護士和她一個病人。
「這是哪裡?我怎麼了?」宛芸微弱地問。
「這是機場的醫護室,你昏倒了,被人送來。」護士過來摸摸她的頭說:「嗯,好多了!你只是發燒勞累,血壓過低,沒什麼大要緊。」
「完了!現在幾點了?我睡多久了?」她焦慮地問。
「大概一個半小時吧!你該好好休息才對。」護士看表說。
「天呀!有人在等我呢!還有……」宛芸急著說。
她鞋一穿,就跑了出來。機場上有一種很奇怪的氣氛,比平日靜,櫃檯上人員似乎少很多,她像踏入一個夢裡,很不真實。
她向人問地方,想找到黃色文件,再打電話給靖宇。工作人員都行色匆匆,有些人答話心不在焉,眼睛還盯著大廳的電視機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