芷喬的眼睛掠過照片中的男男女女,包括抿據著唇好像在發愁的葉喬,直跳到後面 最左邊的尚恩。
他那時看起來年輕多了,衣服也有些怪。儘管如此,仍是他原有的自信與氣度,總 教人一眼就注意他。
他說,曾往金門大橋下徹夜等葉喬;他說,她是他最珍惜的笑臉:他說,他忍不住 接近她的慾望,所以為她雕像……芷喬伸出手指著尚恩,語氣顫抖地說:「他……他喜 歡葉喬嗎?」
「喜歡?才怪:」傑恩不解地看她一眼說:「尚恩跟我媽是一鼻孔出氣,他自幼就 是我們傳家的乖寶寶兼模範生。他討厭妳母親,認為她是水性楊花、不擇手段的女人, 所以連帶對妳也沒什麼好評語。他根本不把妳放在眼裡,怎麼會喜歡妳呢?」
「是嗎?「芷喬小聲說,怎麼和尚恩所講的完全相反呢?
「是呀!他甚至不准我和妳來往。每次看我和妳在一起,就氣得一臉烏雲。他說你 們葉家的女人都是害人精,說妳家教不好,不值得人尊敬,要我遠離妳。」傑恩一口氣 說:「但我從來不理他那一套!」
芷喬說不出話來,心像破人刺戳一下,滴著鮮血。
「聽起來你哥哥不是個好人,偏執、無禮、專制、自以為是。芷喬是我見過最善良 純真的女孩,他竟可以加上一大堆可怕的批評。」芷麗不服氣地說。
「是呀!偏偏妳又不是會吵架會反駁的人,每次都被他氣哭。」傑恩說。
「葉喬非常怕他嗎?」芷喬忍不住問。
「怕呀!一聽說他要出現,就緊張得肚子痛。他站東北角,妳就站西南角:他站西 北角,妳就往東南角移;他若到中央,妳就在門口準備奪門而出。」傑恩說。
「太誇張了吧?」芷麗有點不相倌。
「真的,葉喬是怕到連背後一句罵他的話都不敢說。」傑恩強調。
「既然如此,葉喬怎麼會當尚恩雕刻的模特兒呢?」芷喬問。
「誰說的?沒追回事,妳一定搞錯了,妳根本不敢和尚恩單獨相處一分鐘以上的: 」傑恩說。
這時,門外傳來劇烈的敲門聲,像要把房子拆了似的。
傑恩臉色一變,不情願地去開門,撞進來的竟是……尚恩。
芷喬整個人呆住,久違的尚恩,眾裹尋他的尚恩,一下跳人眼簾中,她還措手不及 呢!
他的頭髮已剪短,樣子顯得更帥氣矯健,更像電影中的「基努利瓦伊」。只是他臉上 的怒氣,淺褐眼眸中的風暴,完全是一個陌生人。
芷喬終於相倍葉喬是怕他的,因為此時此刻,她自己就有逃跑的衝動。
「你……妳不是Shen傅嗎?」迎上去的居然是芷麗,「我曾經在史丹福大學聽你演 講「原住民的文化與信仰」,大家都說你太棒了。」
「對不起,小姐,我們今天不討論這個。」他很直接而有禮地避開芷麗,再站到芷 喬前面,眼睛盯著她,話卻是對傑恩說:「你要貝齊到處宣揚「葉喬復活」,這到底是 什麼意思?」
「事實擺在眼前,瞧,你自己看嘛!」傑恩說。
芷喬成了三對眼睛的焦點,其中她最不能忍受的是尚恩的。他彷彿在責怪她,又像 她闖人一個私人禁地,做了一件愚蠢的銷事……反正她是不該出現在他面前,不管她是 葉喬或芷喬。
幾乎是一種本能,她往後移動,喃喃說:「我……我不是葉喬,我不是……」
就在她快要撞倒椅子的時候,尚恩及時伸手,但搶著扶住她的是芷麗。
「你又要嚇她了,看她臉色蒼白成這樣!」傑恩生氣地說:「你根本不該出現在她 的周圍三呎之地!」
尚恩似破人打了一拳般,身上銳氣盡去。他隱忍著,任青筋在額際爆著,表面很平 靜地說:「她不是葉喬,她自己都說了,你怎麼還在這裹胡說八道呢?」
「怎麼不是?一模一樣,如假包換。」傑恩轉身對芷喬說:「不要怕尚恩,他吃不 了人的,我會保護妳!」
「傅先生,你憑什麼說芷喬不是葉喬呢?」芷麗也忙來幫腔說。
「如果她是葉喬,我請問她母親叫什麼名字?她高中最好的朋友是誰?她最喜歡的 藝術課程是什麼?她的生日是哪一天?她會不會吹長笛?…….」尚恩一項一項問。
太殘忍了,他明知道她喪失記憶……「芷喬怎麼會記得?她四年前車禍得了失憶症 ,現在就是要找回自己的身世。」
芷麗火大了,對偶像大聲說話,「如果她曉得一切答案,又何必千里迢追到這裹呢 ?」
「失憶症,是一種最容易混淆視聽的病症,連法院都不予以採信。」尚恩冷酷地說 :「我告訴妳們,天底下有很多相似的人,也有很相似的境遇,但一加一並不等於二。 四年前葉喬就死了,這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葉喬了。你們別再徒勞無功,快回台灣去 吧!」
「你怎麼知道我們來自台灣呢?」芷麗很敏感地挑出他的語病,「我並沒有告訴你 !」
尚恩挽不回答她,彷彿不屑解釋。他只對著芷喬,語調溫柔許多,說:「妳忘了要 遠離災禍嗎?這裹太危險了,尤其是對一個失去記憶的人,明白嗎?」
「我不明白,我只想找回真正的自己而已。」芷喬眼淚汪汪地說。
「妳會找回的,用自然和安全的方式。」尚恩像醫生對病人般,很有耐心地說:「 葉喬本身就是一團理不清的混亂,妳還要淌進來,包下她一切的麻煩嗎?」
「你這是什麼意思?」芷麗警戒地問。
「別聽他的,葉喬,他只是討厭妳,別被他唬住了!」傑恩一旁激動地說:「妳和 任何人一樣,有資格回到舊金山,有資格當妳自己,沒什麼好害怕、好可恥的!」
芷喬不知該聽誰的。即使還未明白真相,她就有許多疑慮和不安。尚恩前後判若兩 人,但很明顯地,他不想再看到她,這令她心痛難當,無法思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