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怎麼老愛看這些莫名其妙的文章呢?」郁青說。
「以前我還看過一本心理治療書籍。講一個女孩始終無法從她失常的狀態中恢復,她的醫生說了一句話,『親愛的,我們未曾許諾外面有個玫瑰花園呀!』」「那是什麼意思?」郁青問。
「意思是這世界本來就不完美,沒有完美的事,沒有完美的人。」曉青說:「記得『白雪皇后』中的玫瑰花園嗎?裡面四季如春,一出了花園,就是枯寂的秋天和酷寒的冬天。」
「我懂了,所以阿嬤為我們塑造的世界是不存在的。」郁青說。
曉青手下的琴音跳躍出「野玫瑰」的節奏,郁青跟著彈唱,接著是「菩提樹」,室內滿是姊妹倆美麗的合聲。
「你的周聖平到底怎麼回事?」郁青不經意地問。
「沒什麼。他只不過是住在玫瑰花園旁的野獸而已。」曉青不加思索地說。
「哈!美女與野獸的故事!可是後來野獸變成王子了呀!」郁青說。
「不!這隻野獸永遠變不了王子!」曉青輕快地說。
兩人又開始唱「美女與野獸」的主題曲,由低低的「OnCeUpOnatime……」編出一個童話世界,彷彿又回到童年,天地單純,一切都是美麗的玫瑰色。
第五章
聖平實在懊惱極了,他這輩子還沒犯過那麼大的錯誤,真是該死。如果這錯誤是發生在手術室,不但他一世英名毀了,恐怕連志願到非洲小部落行醫,都沒人敢請他。
他一向是以冷靜著稱的人,每件事都可以在他理智的思考下迎刃而解,比如小學爬山時遇見大黃蜂,中學去海邊時遇見瘋狗浪,他都處變不驚地化險為夷。大學時守死人,解剖屍體,他一樣面不改色。
他不是不怕,只是曉得不能衝動,一衝動荷爾蒙亂分泌,整個人就成了被轉的陀螺,東西南北都分不清。
哪知道這個汪曉青真的讓他變成一隻又笨又拙的陀螺呢?連到現在他的頭都還昏沉沉的。
他大概是從認識她那天就開始轉了。先是院長的壓力,再是曉青女性柔婉的慇勤,送cD和畫達到高峰。他應該再更明確拒絕,但不知為什麼,一見到汪家人那真誠的笑臉,總開不了口。
讓他轉得更厲害的是瑾平那三個丫頭。在她們看到曉青親自送禮到家後,簡直渲染得不像話,變成天方夜譚中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接龍,每天都要換新花招來嘲笑他。什麼「院長的東床快婿」、「駒馬爺,錦袍加身」、「有位才子,在水一方」……等。他不免怨起曉青,一個好好的女孩子家,又不是沒人要,幹嘛跑來巴結男生呢?
然後在兒童病房看見她,他幾乎氣炸了,氣她降格以求,追他追到醫院來了。這一下整個醫院繪聲繪影,由烤肉會開始的連續劇,一集比一集精采。他那天在辦公室對曉青吼,要她顧及他、啟棠及誼美的心情,其實他真正想的是曉青的名譽。他一聽到別人批評她,內心就很不愉快,是不是他下意識知道,她其實不是那種被寵壞的富家千金呢?
那一巴掌把他的理智又打回來。無論如何,他的處理方法都不該那麼莽撞火爆,何況事實並非如此!
他很沮喪地去看誼美,不是想證實什麼,因為他已經相信曉青。他只想聊聊天,看有什麼辦法可以補救。
「汪小姐和誼美很投緣,幾年來我們轉哪家醫院,她都不間斷地來看誼美,教她畫圖唱歌。」林太太說:「我從沒見過那麼善良的女孩子。」
「我好愛汪姊姊呢!她可以把我想的每個故事都畫下來。」誼美的眸子發出難得的光彩。
聖平翻著畫冊,每一筆觸都如此細緻優美,沒有絲毫草率應付。他想起她送來的「夕雨」,他竟辜負了她的好意。是否這些年太過順遂,又習慣面對生死,心靈麻木到連小小的誼美都不如了?
他鄭重向她道歉,但沒想到引來她更進一步的誤解。她以為他是怕她去向啟棠告狀,才這樣做的。這點讓他很沮喪,她真把他看成是趨炎附勢的小人和表裡不一的大混蛋嗎?
為了表明心中的坦蕩,當啟棠質問他和曉青的事時,他直言不諱說出自己的魯莽,但就只限於誼美的這一段,其餘皆避開不談。
「難怪曉青會氣成那樣。」啟棠搖頭說:「這孩子一向心最軟,對朋友同學都很好。你把她當義工的事說成在玩遊戲就不對了。」
「我知道了,所以才千方百計要向她道歉呀。」聖平說。
「這你放心,曉青最不會記仇,她很快會原諒你的。」啟棠說:「我只想知道,你們之間到底有沒有進展?」
「我……」聖平本想坦白說,但仍用婉轉的方法,「我想經過這件事,我一定變成汪小姐的拒絕往來戶了。」
「這點我倒可以幫你的忙。」啟棠立刻說。
「哦!不必了!」愈描愈黑,聖平趕快說:「一切順其自然最好,尤其男女感情之事。我怕萬一院長插手,汪小姐對我愈來愈反感呢!」
啟棠想一想才說:「也對。我最近被我大女兒弄得焦頭爛額,實在也不敢再管你們年輕人的事了。不過你最好快把誤會解釋清楚,沒有曉青的笑臉,我日子也不好過呢!」
院長的命令能不遵從嗎?況且禍是他惹出來的。
電話不接,拜訪不見,唯一的方法就是到曉青的學校去站崗。
說到站崗,聖平不是很有經驗,事實上醫科學生被人高捧著,很少有這種機會。他的一個同學便曾經吹噓,說只要女朋友遲到一分鐘,他掉頭就走,不管任何理由。聖平剛進醫科,也曾和一些女孩約會,她們都沒讓他等過,反而是他課業太忙,常遲到不說,還健忘爽約,弄得對方拂袖而去。
沒想到已屆而立之年,還回頭來玩這把戲。他特別穿上運動衫和牛仔褲,彷彿是一個年輕的大學生,才不會引人注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