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再看看。」他不肯定的回答。
「別說看著,一定要來!」丁華心說完,又叮嚀他吃便當,才趕回競選總部。
一小時後,兩個研究生先後離開,何永旭才想起便當。他把飯菜及點心放進小冰箱,再到隔壁去找世軒。
「嗨!你快和我一樣變成工作狂了。」何永旭拍拍世軒的肩說:「我不吃飯可以,但你正在發育,不能虐待你的身體。」
「老爸,拜託你別用那種噁心的字眼。」世軒扮個鬼臉說:「好像狐狸在發騷、豬在發情,真難聽!」
「是嗎?」何永旭一愣說:「我從來沒想過這些,你什麼時候也長那麼多心眼了?」
「也?」世軒抓到語病說:「還有誰和我一樣富有創意嗎?」
「創意?」何永旭看著快與他齊高的世軒說:「才怪!好了,東西收一收,我請你去吃麥當勞。」
「你要害我長出更多的青春痘嗎?」世軒忍痛說出那錐心的三個字。「我想去素食店。」
「可以呀!就怕填不滿你的肚子。」何永旭笑著說。
「這兩顆痘子一日不除,我就一日沒有食慾。」世軒站起來,「丁阿姨走了嗎?」
「早走了!」何永旭走回實驗室說:「她比我們還忙。」
「爸,你真的要娶丁阿姨嗎?」世軒邊穿外套邊問。
「你怎麼突然有這種問題呢?」何永旭梭巡著實驗室說。
「我只是覺得丁阿姨不適合你。」世軒有些扭捏的回答。
「大人的事,你又懂什麼?」永旭走回衣架,「外面冷不冷?」
「剛剛下點雨,溫度有些下降。」世軒玩著一把鉗子說:「我覺得那個謝阿姨和你比較速配。」
「什麼謝阿姨?」何永旭轉身面對他,眼中有著不解和疑問。
「我還記得她的名字,叫謝孟茵,對不對?」世軒聳聳肩說:「我今天有看見她。」
「什麼?」何永旭身子一僵,臉上的表情極怪,就好像世軒小時候撒謊,他準備要處罰人的樣子。
「真的,我發誓,就在這附近,我在幫姑姑發傳單時看到的……」世軒慌忙地說。
「你確定?」何永旭打斷他的話。
「百份之百。」世軒又加上一句,「於媽媽也有看到,而且還和她一起離開,說是老朋友重逢,保證沒有錯!」
永旭沉默了一會兒才說:「我們走吧!」
他打開實驗室的門要走出去,世軒提醒他說:「爸,你的外套忘了穿。」
何永旭彷彿沒聽到,神魂皆在千里之外,看了他半晌才說:「哦!外套。」
「老爸——」世軒本想告訴他電燈也沒關,但喊了一聲沒回應,人還直直地走遠,世軒只好自己動手,熄燈、鎖門後,再追上去。
那晚,何永旭始終心不在焉。他們沒再提「謝孟茵」三個字,但世軒老覺得她在四周陰魂不散,只是不斷暗忖,不曉得老爸心裡在想什麼呢?
唉!管他的,大人的事大人自己操心,他本身的煩惱已經夠多了,光是青春痘就愁不完哩!
再想見
回憶是美好的
只是
當再次掀開回憶的薄紗
卻驚覺
回憶也有錯誤
秋天的夜晚,街頭已有些寒意,孟茵早準備好一杯熱茶、一本書,再放點音樂,舒服地蜷曲在沙發上。
陳玉磷的電話催命式地響起,她在那頭直叫:「喂!孟茵,你快來呀!別再做冷漠沉寂的大眾了,唯有我們婦女團結起來,自立自覺,才能拯救自己及下一代,你身為高級知識份子、時代的尖兵,能袖手旁觀嗎?」
「好,我去!我去!」孟茵實在受不了她的疲勞轟炸,又怕她太過激動,只好投降。
政見會就在孟茵家隔幾條巷子的一所小學內,走路大約十來分鐘。出了公寓大門,她才發現夜晚的冷意並沒有阻止人群的熙來攘往,這也是她懷念台北的原因之一。
接著,在熱烈的掌聲中,一身水紅套裝的何詠安披著淺紫色的綵帶出現。她說話比平日更清晰沉緩,但仍然鏗鏘有力,句句深人人心。
「……古人所說的大同世界還不夠的,那個大同世界是男人說定的,女人還是受到凌虐歧視,在黑暗中哭泣!我們所追求的比大同的境界更高,那就是男女真正平等!只有女人被公平對待了,才能顯示出人類智慧的成長及國家的進步,也才有資格邁入二十一世紀的社會……」
因為太專注於何詠安的演講,孟茵完全不知道世軒由側門走進來,後面跟著何永旭。
何永旭站在廊柱附近,整個人被籠罩在陰影中,他濃髮微亂,雙手插在口袋裡。他的眼睛在台上停留了一會兒,便轉入人群中梭巡。他來,除了捧妹妹的場外,另一個目標便是陳玉磷。
最後幾排,陳玉磷正在那兒熱烈鼓掌著,何永旭正要向前,全身突然僵直住。
陳玉磷右手邊的那個女孩,穿著淺米色風衣,一頭微卷的短髮垂在耳後,眉眼靈逸秀美,總是帶笑的唇,多像古畫裡的公主……
是孟茵!真是她!儘管人多嘈雜,距離如此遙遠,但他仍能一眼就看出她來,由感覺到視覺,她就在他視線的中心。
他如豹輕移,對著毫無知覺的獵物緩慢走去。沒多久,他就來到她的身後,近得可以聞到她身上特有的淡淡清香,他深深地吸一口氣。
陳玉磷不知何時已走到講台前,只留下孟茵獨自一人站在他前面……觸手可及。
孟茵忽然感覺到不安,一種奇怪的燥熱感使她背上的寒毛全豎立起來,彷彿後面有什麼人快要碰觸到她,不管是有意或無意的,都近得教她心生警惕。
天呀!不會是專吃女人豆腐的色狼吧?若在何詠安的政見會上發生性騷擾事件,不是等於來攪局、扯後腿的嗎?
不可能的!孟茵斥責自己太敏感,在這種場合,空間狹小,難免與人摩肩擦踵,她又何必神經兮兮的呢?
但那團熱氣愈來愈靠近,孟茵甚至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呼吸,遇到冷空氣,化成細細的白霧,再落到她的髮絲上。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往前移挪,然而,她一動,熱氣也緊緊相隨,把她包圍在一種不尋常的親密中,她覺得自己快昏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