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頁 > 帶翼天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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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4 頁

 

  「這也是我找你出來的原因。」紹揚說:「你奶奶年紀大又有心臟病,為鄭家的事也內疚好多年了,不曾安寧過。你大叔不明就裡,可能會把事情弄得更糟。我決定留下來,親自求鄭家,把一切帳算到我頭上好了。莎拉那兒,可不可以請你跑一趟,照顧她到順利生產?」

  「不!莎拉需要你,你不能在節骨眼中缺席。」月柔說:「鄭家若有行動,也不是在一時。況且大叔一向精明,不肯吃虧,他多少可以擋一陣子。」

  「我不能在這樣連累大家以後,就一走了之呀!」紹揚進退兩難地說:「鄭家要對付的是我呀!」

  「我覺得鄭家的計劃,包括全部沈家人在內,你留下來並沒有幫助。」月柔客觀的分析:

  「你還不如回美國,陪伴莎拉,並且為你的公司做最壞的打算,另謀出路。」

  紹揚看著她有好一會兒,然後泛出一抹苦笑:「你真是像你的母親,再苦的環境都能帶著微笑度過。你父親生前屢次提到,你失去母親以後,被迫四處流浪寄讀,還能保有這麼溫柔甜美的個性,真是不空易。」

  月柔不語,望著她手中的咖啡,心中塞滿了不出口的苦澀。如果她可以選擇,她寧可在一個平凡的家庭,有父母兄弟姐妹、無災無難地過一生。

  ※  ※ ※

  月柔作了一個夢。

  她夢見一股深藍色的龍捲風起自大海,到處竄走。撞到山邊、懸崖、屋宇、田野,最後直衝眼前,把她嚇醒了。

  深深的夜,暗影幢幢,這是鬼魅出沒的時分。

  撞開地獄之門,有人在她耳邊喊著。

  不必了,門已開。過去的魂一個個列隊出來,帶著被禁錮已久的蒼白表情,死寂的眼瞪著她。

  十六歲的二八年華,月柔隱瞞日本身統,但仍掩不住的東洋美少女的氣質。於是有人趁她走校門之際,偷偷拍下一張她秀髮輕揚、雙眼迷濛的藝術照片,整整放大一頁地登在省中校刊上,不知風靡多少城裡的中學男生。

  因為照片風波,月柔認識了黎音,也認識了黎音的家教鄭榮軒。

  榮軒當時是大三學生,名校名系的天之驕子。黎音形容他是「高帥、聰明、幽默、機智、有魅力、教人心跳、有深度內涵」。月柔一見他,立刻意亂情迷,所有少女情懷、愛情幻想全都繞著他來打轉。

  每個星期一、三、五,月柔和黎音由榮軒補飛英數。週六下午,他再私下為月柔上她最頭痛的國文課,尤其是詰屈聱牙的文言文。

  榮軒不只為她講解課文,還帶領她念中外的文學名著。他們看紅樓夢、約翰克利斯多夫、徐志摩的詩、三島由紀夫的憂國、卡繆的荒謬廣義……反正他說什麼,她就如奉旨般照單全收。

  他不但是她的偶像、導師,而且還是她的天神、她的世界、她的至愛,甚至是比她自己生命還珍貴的人。她可以匍匐在他腳下,吻他走過的泥土地;他說東,她絕不會向西,完完全全的百依百順,沒有自我。

  少女情懷總是詩呵!以為天上的星星可以攀摘,以為剎那可以變成永恆,以為殘廢是浪費。一旦愛起來,就又癡又傻,讓天地俱翻騰。

  他們在教堂前,對著細長銀白的十字架及最亮的北極星訂情,榮軒問她:「你願意為我生,為我死嗎?」

  她害羞地點頭。一個高高在上的大學生竟會看上她這念二流學校的高中女生,不是一個好美麗的神話嗎?

  之所以是神話,因為它不是真的,只是月柔不明白。

  在溫度上升的初夏,他們在月柔獨居的小樓中有肌膚之親,她心甘情願的把第一次給了他。在流血的不適中,她滿足地笑了。

  以後他們沉醉於愛慾之中,她更在身心方面死心塌地,恨不能化入他的骨血,分秒相隨,她以為從此就是公主和王子過著快樂幸福的日子了。

  然後連曉真出現了,一個看來很聰明端秀的大學女學生,自稱是榮軒青梅竹馬的女朋友,她對月柔說:「榮軒根本不愛你,你只是他的復仇計劃之一。他要利用你來打擊沈家,因為你的叔叔沈紹揚始亂終棄,害榮軒的姐姐自殺而死;榮軒的父親到沈家去討個公道,卻被你爺爺奶奶無端羞辱,氣得心臟病發死在半路上。兩條人命,全是血債血仇,榮軒恨你都來不及,怎麼會愛你呢?他和你在一起,不過是想玩弄你,不如同沈紹揚欺騙他姐姐一樣。一報還一報,是榮軒親口告訴我的!」

  月柔已然陷在榮軒的情網中,完全不相信曉真的話。所以隨著她到赤溪鄭家去求證。

  在到了那座粉紅夾竹桃圍繞的四合院,月柔就聽到清晰規律的往生梵唱誦經聲,與故夏蟬奏鳴相和。

  巧中之巧,那日恰好是榮軒父親與姐姐死亡一週年祭。曉真曾有意帶她離開,但一切已來不及了。

  月柔隨著哀禱聲來到中間的鄭家祠堂。祠堂裡的大壇桌著許多鄭氏列祖列宗的牌位,緊貼在小壇桌則放兩張黑白照片,是個面容嚴肅的中年男子及笑容甜美的年輕女孩。

  榮軒就跪在地上燒著一疊疊紙錢,煙火揚升。居於一種感應,他猛回頭,看見如幽魂般站在門檻處的月柔。他的第一個反應是驚愕,然後生氣,他對她說:「你來做什麼?還不快走!」

  這個榮軒是兇惡的、陌生的,月柔不曾見過。

  接著他看到她身後的曉真,馬上恍然大悟:「是你帶她來的,對不對?你真該死,你明明知道她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。」

  榮軒的每一句話都灼痛地刺在月柔的心上,她說:「我自己要來的。我必須要知道她說的是不是真的?你和我在一起,只是要為你姐姐報仇,是真的嗎?」

  這幾句話費盡了月柔所有的勇氣和力量。榮軒瞪她良久,由他狂亂的眼神中愈來愈多的陰霾和冰冷,她的寒意就愈深。他沒有立刻否認!沒有!她咬著唇等待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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