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頁 > 帶翼天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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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5 頁

 

  彷彿永恆一般,山幾移水幾轉的千萬年,他的臉化為一顆堅硬的石子,她只等到他的兩句話:「還不快走!這裡沒有你容身之地!」

  一陣銳痛,齒咬破唇,殷紅的血凝在嘴角,月柔聽到一個悲涼的聲音由自己沾滿血腥味的口中發出:「我只是你的一個復仇工具嗎?」

  他瞪著那點血紅,臉愈來愈僵硬,像要爆出裂痕。

  此時,一個女人由祠堂內跨出,雙眼紅腫而悲傷。她看到大熱天的,對峙的三個人,情況十分怪異,便問:「什麼事那麼吵?這女孩子是誰?」

  「你還不快走!」榮軒不回答母親,只推著月柔。

  「不!我只要答案,親口說出的答案!」月柔抗拒著。

  「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」那婦人好奇又不耐:「告訴我呀!榮軒?曉真?」

  月柔突然轉向那婦人,不顧一切地說:「我叫沈月柔,是沈嘉伯的孫女。」

  沒幾秒,婦人的臉馬上如狂風暴雨,她瘋子似地隨手拿起牆角的竹枝掃帚,往月柔身上沒頭沒腦地打下來:「沈家的人?你還敢來?今天是我丈夫女兒的祭日,你還敢來?你存心要他們死不瞑目,不得超生嗎?」

  月柔臉上手臂上辣辣地痛,驚嚇尚未度過,榮軒又用身體推她,兩人全由石階上滾下去。

  「快走!」他聲嘶力竭地喊:「快走!」

  月柔由他身後看見婦人的竹枝又要落下,這回是在榮軒的背上。他又推她一把,她勉強站起來,卻被眼前看熱鬧的人群嚇到。這些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?他們全對月柔指指點點,伴著榮軒母親拔尖恐怖的聲音:「千世萬代不得好死的沈家呀!喪盡天良的沈家呀!天理不容的沈家呀!我要你償命……」

  月柔不知道她如何脫離那暴亂的場面。只記得自己一直跑一直跑,跌倒了再爬起來,淚掉下來就用手去擦。她終於知道什麼是「千夫所指」滋味了!大家都對她譏笑怒罵,包括榮軒在內!

  她像被人剝光衣服,遭到輕蔑無情的審視,一重重羞辱如同尖刀般刺穿她,她恨不得化成一陣煙,由空氣中消失。最好能有一輛車撞得她肚破腸流,面目全非,以痛制痛地將一切化為零吧!

  她回到小樓,深鎖門戶,把自己縮在臥室的牆角,抱緊自己,不斷顫抖。由白天到黑夜,再到白天,滴水未進,淚已流乾。滲出的血跡在臉上向上……有榮軒推的、他母親打的、樹枝刮的、石頭磨的……她都不在乎,因為什麼都沒有比心被撕裂痛!

  不知多久,榮軒的聲音在門外傳來,叫她開門。

  不!她更縮進角落,不能讓他找到,她蒙住自己的嘴,擋住一聲嗚咽,她要縮成一粒塵,藏到亙古的寂靜中,讓他看不到自己。因為他的每一個眼神,每一句話都會讓已血淋淋的她碎成一片片。

  他試了許久才離去。

  終於月柔嘗試著到廚房去,長期未動,腿全部麻痺,幾乎失去功能,她只能在地上爬著,像只受傷的小動物,好不容易弄到一杯水,才喝一口,就吐個不停,嘔了一地膽汁,半昏迷中她想:「我不能死在這裡,我要找個很安靜很安靜的地方……」

  清醒後,她一刻也不留地奔逃到日本。

  隔著大海,遠離那個島,尖銳的痛苦仍無法散去,它們陰魂不散地刺戮她,啃蝕她,到殘屍剩骨仍不放過,這世界待她如此冷酷,冷酷到每一次呼吸都鑽心刺骨的疼。

  她想死。

  她在自殺林徘徊哭泣,鐵絲網圍欄阻隔她,所以她選擇了投湖水自盡。

  湖水淹沒她,最後浮現在腦海的是榮軒已扭曲的臉孔,帶我魂引我魄,一命還一命,世世糾葛……

  然而她睜開眼睛所見的,不是幽冥黃泉,而是白色的醫院和在病床旁不斷祈求日照大神的外婆。

  一個釣魚客救了她,她沒有死成,卻殺了已存在她腹中三個月沒有人知道的小生命。

  雖生猶死,在酒會上她並沒有騙榮軒,那個十七歲的月柔早就死了,死在那一年的夏天。

  ※  ※ ※

  隔兩天一個有霧的早晨,空氣涼涼的,月柔和王老師在山上又挖又種,初開的美麗花朵在風中傳送濃郁的香味,只有這滿園春色的不斷的體力勞動,才能令月柔忘卻俗世種種的煩惱。

  「唉!這些藥草花種不成了。」老師脫下手套說:「白花了幾個月心血和那十幾萬資金,好在當時我沒有訂更多。」

  十幾萬對她們這起步的花圃,仍是不捨。

  「就算是投資實驗吧!」月柔安慰她說:「我們還有其他種花,不是很成功嗎?」

  「花的是老本,就難免心疼。但實在又捨不得這些花花草草。」王老師走迴廊前喝口茶:

  「不過我聽明雪說,我們現在是盛南集團的一部分,以後資金調動或擴大,都比較方便。」

  這說到月柔的痛處,但她實在不願意嚇到王老師:「盛南對他們的每一項事業都會有評估,我想雙月遲早會知道的。我沒有明雪那麼樂觀,反而覺得我們應該讓稱腳步,盡量在經濟上尋求獨立。」

  「這就是我欣賞你的地方,實際又有主見。」王老師點點頭:「我不太會理財,明雪又太急躁,我們都要靠你了。」

  但願我是能夠靠的,月柔深深一歎。她甚至連鄭家何時出牌,出什麼牌,都無法預料呢?

  十點多,王老師下山訂購肥料,就剩月柔和在遠處挖溝的兩個工人,運動久了,她身上一片暖意,白瓷般的肌膚泛起紅暈,細微的卷髮散落一臉。

  在暖房內一抬頭,灰灰的玻璃加上輕煙似未動腦筋的薄霧,月柔隱約看見小徑上有人走來。她深感不祥地站在原地,停下手邊的工作,望著那愈來愈清晰的人影,恐懼也逐漸加深。她的一顆心陡然降落—是西裝筆挺的榮軒!

  他來做什麼?她沒有心理準備要單獨見他,瞧自己一身零亂灰撲,氣勢就矮了一截,如果王老師在就好了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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