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凶巴巴的說,還特別強調那兩個頭銜,有一陣子,她甚至還怕顧端宇不理會。
沒想到他很快就出現,冷淡而有禮地問:「格格有何吩咐?」
「陪我到林子,是你的工作,你忘了嗎?」她下巴抬得高高地說,並且很得意的看到他霎時的驚愕表情。
「本格格淪落到今日田地,都是拜你之賜。現在連這種事,都要一下張三、一下李四,不是欺人他甚了嗎?」她繼續說,臉又不自覺的泛紅。
顧端宇是沒想過這一層,但他堂堂的定遠侯,就算在最落魄的時候,也沒去伺候過女人……呃!出恭,她把他當成什麼了?
這事最好的辦法就是置之不理,她急了,自然不管張三或李四。可是,她那紅紅的臉,以及要維持尊嚴的模樣,讓他說不出嘲弄的話,只有好男不與女鬥地奉「令」行事。
他們來到昨日的千仞崖邊,她找到矮叢的位置,他則站得更遠,一句話都懶得說。
有兩隻藍鳥在樹林間來回飛著,霧氣在陽光下漸漸散去。阿絢深吸一口那帶著朝露的空氣,林深渺渺,充滿祥和的氣氛。她突然不想回到那囚禁的破廟,怕和耿繼華整天大眼瞪小眼的,那還不如就坐在這裡,和花草鳥兒為伴呢!
「格格,好了嗎?」顧端宇不情願的聲音傳來。
他越催,阿絢就磨蹭地越慢。
他背對著她,頂天立地的站得直挺挺的。奇怪,芮羽纖秀,怎麼會有個哥哥長得如此高大,倒像他們騎馬打戰的滿洲男人了。
她想起他昨日扛她的力道,差點把她的腰部折斷了。還有他身上的味道,最初讓她幾乎要掩鼻;後來慢慢的,她發現那是混合著青草味、泥土味、汗臭味,和那股屬於男人的蠻味,令她憶起西山那些昂首壯碩的雄馬,也就不排拒了。
今天早晨他又乾淨了一些,頭髮用帶子綁著,露出清爽的額頭,俊逸的氣質也出來了。只可惜他的下巴仍有須碴,離她心目中定遠候的標準還遠呢!
「格格再不走,別人會以為出什麼意外了。」他又說。
阿絢走到他面前,發現他眼中有著隱忍不住的怒氣。哼!誰怕誰,她見過的武士不知凡幾,多的是比他更威猛的,他還嚇不倒她呢!
他見了她,向前跨一步就要走,她不禁逗他,「會出什麼意外?難不成他們會怕格格我殺了你,逃脫出去?」
他還是不理她,阿絢故意停下來,突然看到左邊有個水塘,便叫道:「我要梳洗一下。」
顧端宇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。女人真麻煩,可這格格又是麻煩之最,他看她的臉已經夠乾淨了,還有什麼好洗的?
但阿絢還真夠忙呢!她解下脖子上的絲巾,沾了水,細細的擦臉和手,然後拔掉挽髻的簪子,披下一頭長髮,再簡單的紮成一條辮子。顧端宇不想看,但又不得不承認,她那份情淡優雅的姿態真是美。自從東西奔波後,他有多久沒接近女人了?念頭至此,一股血氣充斥到他的胸臆,又恰好她的目光望過來,他再也沉不住氣的說:「可以走了吧?」
「當然不可以。」阿絢不知為什麼,就是想惹他,想打破他臉上那一層面具,「我以前梳妝打扮,可比這個多好幾倍的時間。」
「現在你可不是在王府裡!」他咬著牙說。
「是誰害我的?」阿絢話一出,像要吐出下嫁耿繼華的種種委屈般的說。「我根本就不想到這裡來,是你綁架我,強迫我來的。最起碼,你……你也要侍奉我像個格格!」
什麼?她還敢大言不慚地要求?顧端宇也火大了,「格格?格格又是什麼東西?想你們女真人,當初也不過是為明朝守邊的藩部,後來擁兵自重,入據紫禁城。在我們眼裡,大清是明朝的叛臣,和吳三桂之流的人根本沒什麼兩樣。而你一個小小的格格,還以為自己真的是皇族公主嗎?」
阿絢簡直太過震驚了,她一輩子被人捧在手掌心裡,還從來沒有如此被人羞辱過!她知道父祖們一直諱言「女真」二字,因為那是野蠻的象徵。她一出世,大家都自稱滿洲人;而她引以為傲的族人,在他眼裡不過是叛臣……還有,他還把格格兩字踩在腳下……
阿絢打出娘胎就沒有那麼憤怒過,她全身像是一團火,手一揚,巴掌就要落到他的左頰。
顧端宇快速一閃,讓她落了個空。她更氣了,大叫道:「你大膽放肆!」
「大膽放肆的是格格!」他也在發內心那股無名火,「我不知道你們滿族女子的教育是什麼,不過,我看格格做這些隱私之事,不讓丈夫跟,而由陌生男子陪著,倒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。」
她終於領教到他強硬、冷漠又無情的個性了,阿絢此時只有鞭他一頓再痛哭一場的衝動,但在這種情況下,她只能用最凶的聲音說:「什麼丈夫?你沒打聽清楚嗎?耿繼華和我還沒有完成婚禮,我們根本不是夫妻?」
這倒是讓他訝異了,但他們是不是夫妻,卻不關他的事,「無論如何,耿繼華是你的未婚夫,也總比我這陌生人適合吧?」
「我……我找你陪,是因為我聽說南明定遠侯為人正直,不近女色。我……信任你,沒想到你還是小人一個!」阿絢罵了回去。
「是誰說我不近女色的?」顧端宇瞪著她問。
「大家都這麼說!」阿絢不敢扯出芮羽。
「那麼『大家』都錯了,我顧端宇多得是紅粉知己。」他上下看了她一遍說:「不過你放心,『格格』是引不起我任何興趣的!」
如果她手裡有一根馬鞭就好了!不知為什麼,他最後那句話比前面那些都要讓她覺得受到傷害。她當然不要他感興趣,但這話也要由她來講吧?「走吧!」他在與她有一段距離處說道:「除非你又要讓我扛一次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