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頁 > 月漉波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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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3 頁

 

  不跟行嗎?有一句漢語是怎麼說的?對!虎落平陽被犬欺,今日就是這種狀況,此刻能解她恨意的,就是在內心詛咒他。她真後悔自己的好奇心這麼重,和芮羽說了那麼多有關顧端宇的事。如果時光能夠倒流,她寧可死,也不願聽到這殺千刀的名字!

  阿絢氣呼呼地回到破廟裡,看見耿繼華正悠哉地吞著一碗稀飯,她的怒火更往上冒,只差沒踢翻他的早餐。

  一整日她的心情都不能平靜,閒著無聊,便叫弔書袋的耿繼華把李後主、陸游、辛棄疾的詩,一首首背給她聽,其中一堆哀江南、望江南和憶江南的句子,讓他念得牙齒發酸,心裡也發毛。最後,阿絢還不忘損他,「瞧你滿腹詩書的樣子,卻不知學以致用,一點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都沒有!」

  「我有學以致用呀!我爹所有的文牒文案,都是由我寫的。」耿繼華驕傲的表示。

  「還不全是拍馬屁的文章。」阿絢就是看他不顧眼,「你們漢語中,有所謂的『百無一用是書生』和『書生誤國』的話,明明說的就是你!」

  「格格言重了!」他忙辯解道:「繼華一心為大清王朝效忠,對格格的心足以明志。」

  「你是漢人,忠的該是明朝呀!你沒聽先皇說:『明臣而不思明,必非忠臣』,你一點也不忠!」她說。

  「格格何出此言?你總不會叫我去投靠南明吧?」他臉色大變的說。

  阿絢發現自己又失言了,在懊惱之下,只好忿忿的說:「我討厭這裡,你確定我們能平安且很快就離開嗎?」

  「會的,我爹得到消息,一定會釋放張煌言的。」他說。

  她突然想到什麼似的,好奇的問:「你爹放了張煌言,怎能擔保顧端宇不殺我們呢?」

  「這你不必操心。顧瑞宇是個重然諾的人,他說到便會做到,我們閩海一帶的人都很清楚。」

  「好哇!你倒稱讚起敵人的義氣來了!」她冷笑的調侃他。

  「我……我……」耿繼華的臉又漲成了豬肝色。

  阿絢將頭一偏,知道自己是太過分了!以前在忠王府,她是一個多冷靜平和的人,所以太皇太后才說她足堪大任。但瞧瞧她現在變成什麼模樣?在耿繼華西前,是尖酸刻薄的惡婦;在顧端宇面前,又是咆哮潑辣地任性格格。

  這兩種人都不是她,但她內心就是有許多不平之氣,讓她自己也無法控制。而她所不平的,無非是終身必須托付給耿繼華這種沒風骨又沒有原則的人,他為什麼不有一點點像顧端宇呢?天呀!她摀住心口,她是拿耿繼華來和顧端宇做比較嗎?她不敢再往下想,只像犯了大錯的孩子般,坐在那兒不能動彈。

  這一靜坐,反而讓她的心情沉澱下來。她走到窗前,看大院子那忙碌的一群,他們與她是處在不同世界的人。她此番南下的任務,就是嫁入耿家,來共同對抗所有反大清的勢力,這是她如何也不該忘記的。

  黃昏時,笛聲又起,但吹笛的人不是顧瑞宇,而是另一個削瘦的男子。他的曲調略帶輕快,但也掩不住深藏的愁緒。

  「那個吹笛人是誰?」阿絢問潘天望。

  「他是大學士汪籌。」潘天望回答。

  「你們小小一個團,又是侯爺尚書,又是將軍大學士的,高官還真不少。」阿絢看潘天望一臉不解的模樣,便放柔聲音:「你去問問『江大學士』,笛可以借我吹一下嗎?」

  「格格會吹笛?」他驚訝地問。

  「就是會才要借呀!」她正經地說。

  潘天望去外面。一會兒後,汪籌帶著笛子而來,頗有禮貌地說:「聽說格格要吹笛?」

  「解悶罷了。」阿絢端莊地說。

  汪籌那歷盡滄桑的臉孔,搖明著不信她有多大的技巧。

  阿絢一接手,吹的就是昨夜顧端宇的三弄曲,她吹出的曲調沒有男性的高昂,卻多了女性的低柔。笛音傳出,不但江籌和潘天望一愣,連外頭的人都停下了工作。

  青鳥啼魂,縹緲入林間,音才落下,汪籌就鼓掌說:「沒想到格格是行家!」

  「我現在要吹一曲『西塞山懷古』,你會唱嗎?」阿絢不管他眼中驚疑的神色,逕自發出第一個音……

  或許是因為阿絢吹得太忘我,汪籌忍不住和了最後一句。「故壘蕭蕭蘆獲秋呀蘆獲秋!」

  阿絢也像發抒了內心的鬱悶,她輕輕放下笛子,就看見鐵青著臉的顧端宇,站在幾步之外。

  「瑞宇……」汪籌嚇了一跳。

  「把笛子給我!」顧端宇說完,再對潘天望說:「帶耿少爺到林子裡去溜躂!」

  「我……我不需要!」耿繼華猛搖頭拒絕。

  但潘天望卻硬將他請了出去,一會見工夫,屋內就只剩下阿絢和顧端宇兩人,她知道自己又激怒了他。

  「你這首曲子是哪裡學的?」他豪不客氣地問。

  「北京城。」阿絢決心不說出芮羽的名字。

  「跟誰學的?」他再問。

  「師父。」她簡短地說。

  「你師父是誰?」他一點都不肯放鬆。

  「我的師父又與你何干?」她頭一昂的拒絕說清楚、講明白。

  「如果這笛曲是我做的,就與我有關!」他冷冷的說。

  阿絢感到意外極了,芮羽為何沒告訴她呢?但事到如今,她也只有死鴨子嘴硬的說:「那你得去問我師父,我師父再去問他的師父。你的曲作出後天下人皆可吹,由南到北,你是問不完的!」

  顧端宇看了她一會兒,臉色漸漸轉為正常,但眼眸中的波濤仍在,「這天下人人都能吹,就你這個滿洲格格吹不得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她不滿的問。

  「先說潘天望好了,他是十一歲那年,清軍攻舟山,全家被殺,一人流浪到錢塘江邊,差點餓死,才跟著我的,再說昨日替你划船的王鼎,他則是你叔父多鐸下南京那年,遭到滅門之禍,獨自偷生至今。」

  他頓一頓又說:「還有為你唱曲的汪籌,他的妻母為清軍所辱,上吊身亡,他悲憤地剖開她們的肚腸,為她們洗滌乾淨,才忍痛下葬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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