耿仲明聽了,私心大悅,既然這是公主之禮,能夠提高王府地位,他也樂得遵從了。
比較麻煩的是阿絢,佟太太得抬出太皇太后和小皇帝,才能讓執拗的她聽得入耳。
「三格格,這禮還是得你親自行呀!想太皇太后狠心將你南嫁,主要的目的就是要遠播我大清的天威。」佟太太苦口婆心的說:「這次婚禮,東南各省官員都會來,如果看到的只是三格格身旁的丫鬟,這讓咱們愛新覺羅氏多沒面子呀!」
阿絢總算首肯,但一張俏臉仍是沒有笑意。
佟太太只能感歎,這三格格的婚事還真是一波三折,嫁得不容易呢!
婚禮當天,阿絢以漢服妝扮,頭戴鳳冠、身穿霞帔。她坐在那裡,任人打理,一雙眸子中還是散不去的濃濃愁思,她連鏡子都不看,只是望著那白似雪的桂花發征。
白與紅,一個淒、一個艷,就如她內心解不開的紛紛絡絡。為什麼她的悲哀會越來越深呢?而她的哀,又只關乎顧端宇……隨著他的死亡之日越遠,他彷彿又更近,不僅是燕子浦及楓河的那幾日,還有之前,好像他們也相識,有了回憶。
然後是二十歲的他、十歲的他,一次一次的在她心上,積下更重的沉鬱和更難忍的痛。就因為這些,外在世界的種種變得更模糊,也更令她不在乎了。
「三格格,你好美呀!」也是一身紅裝的霞兒在旁邊說。
阿絢仿若未聞,問了不相干的話,「張煌言的妻兒放出去了嗎?」
「姑爺說放了,還強調是格格的思典呢!」霞兒回稟。
阿絢頓一下又問:「霞兒,我讓你跟了姑爺,你會怨我自作主張嗎?」
霞兒臉一紅,並沒有說話。
「姑爺雖然個性溫吞一些,人並不壞。」阿絢又說:「我就是看你在船上和他處得不錯,才敢這麼做的。」
「三格格,你和姑爺才是真夫妻呀!」霞兒小聲地說。
真夫妻?阿絢冷冷地一笑。她微轉過身,不意竟看到鏡中的自己,面如芙蓉,眼似秋水,那樣絕代的風華,卻只能空自凋零。想到此,兩行淚水使滾滾滑落。
「三格格,今天是大喜之日,可不能哭呀!」一旁的丫環嬤嬤們都忙著來補妝。
外面果直是鑼鼓喧天。欽賜的翠轎載著阿絢,在福州城內繞了一圈,民眾夾道歡呼,熱鬧非常。
耿仲明也乘機列隊閱兵,讓各省總督看著自己的軍容有多壯大。他穿著大清朝服,在秋陽下閃著光芒,心中志得意滿。他怎能不開心呢?張煌言和顧端宇等南明餘孽已消滅,如今又與大清王朝結為親家,若是能再一舉攻下台灣,他的恩寵必不輸給西南的吳三桂!
當新郎倌的耿繼華也有欽賜的冠頂和腰帶,而且還封了官位。對那冷艷無比的三格格,他是敬而遠之;而他今天之所以還能笑,則是因為買入洞房的是溫柔體貼的霞兒。
在行列中最不愉快的便是耿繼茂。他一直很不希望弟弟這樁婚事會成功,當燕子浦事件發生時,他還暗自高興了一下,但父令如山,他還是得全力救人。這會兒,阿絢順利嫁入耿家門,以後靖南王的爵位還會有他的份嗎?
喜慶的氣氛越來越濃,到了靖南王府,因巷道狹窄,軍隊分別解散,民眾也被攔在外,輦車一入視線,鞭炮便辟哩啪啦響起。
煙硝陣陣中,突然,左右屋頂上竄出幾條身影。大家還弄不情狀況時,又一堆著火的炮由空中降落,驚得人馬狂奔,場面混亂得失去控制。
「是誰——」耿仲明尚未說完,忽覺胸前一陣劇痛,好幾把利劍齊向他刺來。
耿繼華的馬被炮灼傷,直立狂嘶,將他狠狠的拋在地面,當場撞得頭破血流,不省人事。
對著突然的巨變,耿繼茂一時惜愕,但也是反應最快的一個。他穩住坐騎大叫:「有刺客呀!」
因為敵人已滅,加上辦的又是喜事,所以士兵反侍衛裝點的成分居多,並未真正部署,大家多是束手無策,要抓刺客,反而自己人撞在一塊。
耿繼茂一面擔心父親及弟弟的生死,一面又要顧及賓客的安全,只能不斷揮鞭命令。
總算,煙霧漸散,看似多人的刺客,其實只有兩名。
哼!只有兩名,再有絕世的武功,也抵不過千軍萬馬!耿繼茂恢復了信心,用狠厲的語氣說:「包圍他們,格殺勿論!」
阿絢在輦轎內,早聽到外頭不尋常的吵鬧聲。她悄悄打開了簾幔,佟太太擋住她說:「三格格,你別出來。」
「怎麼回事?」阿絢問。
「有刺客,三格格就別看了。」佟太太心焦地說:「天呀!怎麼連行個婚禮都有麻煩呢?」
阿絢將簾幄張得更大,看到兩個人影纏殺在士兵之間。炮煙已經淡到無形,她倏地倒抽 了一口氣,只因其中一個人,頭髮紮在腦後,濃眉銳眼,孤傲不羈的模樣,不正是顧端宇嗎?
阿絢整個身體都探了出來。顧瑞宇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認得,他竟沒有死?她不是在作夢吧?!
「顧端宇,竟是你?你沒有死?」耿繼茂驚愕的一喝,給了阿絢進一步的證實。「要我死,沒那麼簡單!」顧端宇跳上一堆嫁妝箱籠說:「我今天是要來替我義父報仇,殺盡你們耿家的人!」
耿繼茂護著重傷昏迷的親人,冷笑地說:「哈!好狂妄的口氣,你看看四周,今日你是進得來出不夫,這回我會確定讓你萬箭穿心,再挫你的骨、揚你的灰!」
「我顧某人敢來此地,便是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!」顧端宇又連砍了兩人說:「我活著就是為了要親手帶你們耿家人去見閻王,親眼看你們上刀山下油鍋,以解我義父之恨!」
「你在癡人說夢!」聯繼茂狂叫:「來人呀!給我殺,箭隊準備!」
箭隊?那不就是要置顧端宇於死地嗎?阿絢終於認出另外一個人,是她以為已死的潘天望。為什麼?為什麼他們好不容易死裡逃生,又自己送入虎口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