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本來計劃先讓南明叛黨「擄」一段時間,等所有紛亂平息,再回北京,或許這段政治婚姻就不算數了。
此外,她也不認為救顧端宇是一種叛徒行為。他目前反的是耿家,為的不過是盡忠盡孝;而耿家身為貳臣,既沒品又卑劣,她根本不願與他們同流合污,成為一路之人。
岱麟說的沒有錯,南方真不是個好地方,瞧!她才一來,就捲入莫名其妙的恩恩怨怨中……
岱磷!阿絢突然像見到一道曙光。對呀!她怎麼忘了靖親王入秋會到江寧呢?算算日子,芮明一家人說不定都已經到了白湖鎮,她可以投靠他們,以求庇護……
阿絢的笑容才展露一半,烏雲又投入她的心中。不行!芮羽一回到江南,顧端宇豈不是又要啟動殺機?而他要取芮羽的命,岱麟絕對不會善罷甘休;兩個男人一鬥,不就成了你死我活的局面了?
阿絢如大禍臨頭,一雙秀眉絞得死緊,連海風挾著細細的水珠打到臉上,都渾然不覺。
看樣子,她非繼續「糾纏」顧端宇不可,或讓他遠離江寧,或勸他打消殺芮羽的念頭。然而,他是這麼的拒人於千里之外,她又要如何有尊嚴地留下來呢?
在淒冷陰暗的廟裡,顧端宇凝視著那二十幾座新立的牌位,想到每個人慘死的情景,雙膝並跪,悲痛地說:「義父,原諒弟子的無能,不能保全您和眾兄弟於不死。端宇本想一舉殺了耿仲明,再與大家在黃泉下相見,萬萬沒料到弟子今日仍在此和您遙遙相對……您留我在人世間苟活,是不是因為尚未除去方樂江這不仁不義的叛徒呢?」
憑良心說,方樂江一事真的給顧端宇一個極大的打擊。他們同是南京人,同在西水關的涵洞度過小少年的歲月,又同在舟山並肩作戰,相互扶持。任誰也預料不到,他會有出賣兄弟的一天!
曾經誓死復明的人,都可以降清;曾經視若手足的人,都可以翻臉無情,這世界還有什麼足以信任的?
因此,當他傷痕纍纍地由千仞崖爬上來,又聞知義父終不及救援的死訊,整個人便心灰意冷透頂了。他的一生全奉獻給反清復明的大業,結果只落得志士漸凋零,壯懷成滄桑的下場而已。
他去暗殺耿仲明時,是抱著必死的決心。哪曉得為了一個滿洲格格,他又活著回來了呢?
從燕子浦劫她起,顧端宇就看出她是個極不尋常的女子。不僅是她尊貴的身份和那一口江南音調,還有她的冷靜大度及無憂無懼。
真不懂她哪來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?在面對有可能置她於死地的綁匪時,還有閒情說理吹笛,甚至還不忘替芮羽辯白。
這回更離譜了,為了一種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的「感覺」,她連丈夫都不顧,丟了鳳冠霞帔,一路就隨他飄到外海,除了瘋狂兩字,他真不如該如何形容她了?
在某些方面,她的行徑倒和芮羽有幾分相似,都是感情用事,固執己見,完全無視於國家民族的大原則。像當年,芮羽為同情降清的楊家,自願入辛者庫去吃苦受罪;而今的阿絢為了保住他的命,竟背棄耿家,寧可和他們這群反清的人流離失所。
天下有她們這種人,還真的只會令黑白難分、是非不明,把一切越擾越亂罷了!
顧瑞宇輕歎一口氣,點燃了香,再深深行三跪拜禮。
走出小廟,他看到一條船,在夕陽西下的海面破浪而來。在他還未到灣口時,阿絢已先在那裡等候了。
「你知道你這樣有多危險嗎?這島嶼沒門沒戶的,任何人都可以上岸,你怎麼可以先暴露自己呢?」他皺著眉訓她。
「我早認出那是潘天望了。」阿絢沒好氣地說。
船到灣口,潘天望跳下來,身後還跟了一個人。阿絢仔細看那頭裹粗布的臉,才發現是許得耀。
「侯爺,你看來氣色很不錯!」許得耀先招呼道。
潘天望怕私自帶格格來荒島會挨罵,所以忙說:「這回多虧格格的幫助及照料,我們才復元得那麼快哩!」
顧端宇面無表情。阿絢不睬他,逞自問:「你打聽到耿家的消息了嗎?」
「打聽到了。」潘天望說:「耿仲明的生命垂危,府裡已準備新靖南王繼承之事,看來他是沒希望了。耿繼華則是破了相,但目前已無大礙。」
「耿仲明一死,至少能替義父出口氣。只可惜沒有殺掉耿繼茂。」顧端宇恨恨地說。
阿絢則心中一塊石頭落地。幸好耿繼華沒事,證明不是每個她要嫁的男人,都會被她剋死。
現在福建沿海各大小城鎮,都貼著找尋三格格和通緝侯爺的告示,只怕不久就會驚動北京城。」許得耀說。
「我們當然不願因三格格而大動干戈。她會『逃』回去的。」顧端宇看了她一眼說道。
阿絢正要反駁,許得耀說:「呃!侯爺,我有另外的想法……」
「什麼想法?」顧端宇問。
許得耀看了看阿絢,似乎面有難色。
阿絢猜測他要說的是有關自己的事,她板起臉孔,命令地說:「你直接說,若你們是要本格格的命,我也要死得清清楚楚。」
好個爽快的女子!若非她的表情太正經,顧端宇還想發出讚賞的微笑呢!
另一邊的潘天望,在這五天來,早已被阿絢的美麗與智慧收服,急急的解釋說:「三格格別誤會。我們只是討論能不能用你來換取方樂江的人頭。」
方樂江?不就是那個賣友求榮的假和尚嗎?他被封了浙東總兵一職,在帶著黃金美女上任前,還來別院求見過她,希望邀更多的功,那副嘴臉簡直令阿絢噁心得想吐。
「你還沒查出樂江的下落嗎?」顧端宇問許得耀。
「我用了各種管道,仍探不出蛛絲馬跡。」許得耀回答,「據說方樂江的下落,只有耿家極少數人知道,怕的就是我們報復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