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阿絢——」芮羽和岱麟驚叫地拉住她。
另一邊的老住持及無名則護住顧端宇。顧端宇手一空,直望著阿絢,心一寸寸地絞痛起來,幾乎忘了自己在堅持什麼了。
「王爺,請回吧!已是原山寺晚課時分,大門必須禁閉了。」老住持對岱麟說。
無名推著顧端宇往後殿走去,阿絢突然像被什麼刺了一下……月漉?那不是「月漉漉,波煙玉」嗎?月照在白玉,是他形容她的美,他以為她不記得了嗎?
「慢著!」阿絢叫住了他,想說什麼,卻空有千言萬語而說不出口,有滿漢之隔、有國仇家恨、有生死相隨、有纏綿不絕的愛……
她一時之間竟說不清,只覺得有許多重物壓下,看到他抑難言的雙眸,她綻放出一朵微笑,神秘無解卻極美的笑……然後身子一軟,就昏倒在地。
顧端宇有股想奔向她的衝動,但無名及時制止他,一隻手擋住他的臂、只覺得快要拆筋撕骨;再另一隻抵住他的腰,傳來一陣劇痛。
無名開口低聲說:「你要在這最後一刻,讓一切的努力前功盡棄嗎?」
顧端宇運的氣,像要爆掉似的,直到他看見無名漲紅了臉,察覺自己就要傷了是三子時,才硬生生的收回那股力量。
岱麟抱起昏厥的阿絢往大門走去,芮羽回過頭,不捨地望著顧端宇。顧端宇觸及她的目光,再一次頷首,複雜的眼神,只靜靜化成一句「阿彌陀佛」。
一陣風吹過,樹椏間的雪片迴旋來去地飛散,恍若春天的楊花,無根地亂飄零。
顧端宇隨眾沙彌回到後殿,一聲晚鐘敲響,他只想到阿絢最後的那抹笑。
她為什麼笑呢?為什麼要那樣笑呢……
第八章
康熙四年,春,通州黃河、淮河交界處。
「開壩啦!」幾個人拿著鑼四處敲響,把近午才剛沉寂的市街又鬧得雞飛狗跳。
有人顧不得看店、有人顧不得買貨,午休的人被驚醒,打罵孩子的嚇停了手,全立刻穿上衣鞋,匆匆的往堤防跑去。
這是入春以來,黃河第一次洩洪,積了一季的冰雪,在天暖之後,成了勢不可擋的大水,若不稍微疏導一下,將可能禍及附近民居鄉鎮,或誤了南北的漕運,對地方官而言,都是抄家的死罪!所以,春祭及開壩都是年初時的頭等大事。
但對百姓而言,洩洪純粹是看熱鬧,五道閘門一開、滔滔白浪如五條巨龍般翻躍而出,丈高的水奔跳狂滾,景象多壯觀呀!因此,每一開壩,河岸及堤防皆處處擠滿人潮,爭著看大水,幾乎到了險象環生的地步。
僅管官府不斷的呼籲,每年也都有人被推擠落水,但老百姓就是不怕,只要鑼聲一敲,眾人會就不顧一切地彙集而來。
然而,仍是有人不趕這股風潮。在空曠的街道上,閒閒的走來三個和尚,年紀最長的身材中等,一臉斯文祥;三十出頭的那個,看起來器宇軒昂,青光的頭仍難掩其俊秀之姿;最年輕的,曬得精瘦黑黝,嘴旁常掛著笑。
說他仍是和尚,其實也不太像,因為沒有飄飄的海青、沒有化緣的缽,有的只是一身短衫綁腿褲,一個包袱,看起來倒像是會武功的江湖人士。
直到他們自稱是少林寺和尚,大家才恍然大悟。
「這些店家也真不怕偷哩?」瘦黑黝的和尚說。
「如果反清的行動有這麼一窩蜂就好。」俊秀的和尚說。
「到了通州,離北京就近了。」一臉斯文的和尚說。
突然,靠河岸的人群起了騷動,一個橫天巨浪打來,在尖聲喊叫中,有人哭著說:「我的侄兒落水了!」
三個和尚立刻往岸邊跑去,其中精瘦及俊秀的似乎深譜水性,連五湖四海都看透了,這點小小的浪又算什麼?
他們如魚般地在狂嘯的水波裡沉浮,一會兒,四個跌進河中的娃兒就被快手快腳地救了上來。
岸上的人鼓掌叫好,孩子的父母跪地感謝,其中一個頗有頭面的中年漢子,還拉著濕淋淋的兩人說:「我開的客棧就在河口,師父們若不嫌棄,就到我那兒歇歇,換了這身衣裳。」沒下水的和尚雙手合十說:「多謝施主盛意,我們乃方外之人,只適合住寺廟,沒有宿俗家之理。」「唉!我們這最近的廟還得走上半天路程,到時只怕兩位師父受了風寒。」中年漢子熱情的說:「情況緊急,凡事都有通觸的時候嘛!」
旁邊的人也跟著起哄,斯文的和尚問俊秀的那位,「月漉,你看呢?」
在這三月天,雖說春暖花開,但空氣中只有一絲寒意。
化名月漉的顧端宇點點頭說:「我們就暫時在這裡歇息一下吧!」
中年漢子自我介紹,說他叫做曹千里,他領著顧端宇三人來到「曹升客棧」,後面圍觀的群眾直跟到店門口方才閒散。
曹千里為他們開了客棧中最好的房間,一看到牆上有掛畫和床上有絲被的擺設,斯文的和尚就說:「曹掌櫃,我們出家人食住簡單,有個柴房、馬廄就夠了。」
「不!你們是曹家的大恩人,救我一兒一女之命,我自然要奉為上賓了。」曹千里熱情的回答。
「無名,我們就承情吧!」顧端宇說。
曹千里一聽兩人互喚的名號,臉色立刻一變,極小聲地說:「月漉和無名……你……你們是指天為父,指地為母,洪福齊天,門楣光耀……」
暗語一出,精瘦的和尚立刻關起門。
無名間:「你是誰?」
「我除了開客棧,還負責召集漕運工人。」曹千里高興地道:「我早聽說你們在南運河的事跡了,就一直等著哪一天你們能北上山東及河南呢!」
「你就是通州曾掌櫃?」顧端宇微笑地說:「沒想到我們就這樣結緣了。」
「是呀!」曾千里對那位精瘦的說:「想必你就是天望了吧!聽說你生於海、長於海,難怪身手如海中皎龍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