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頁 > 月漉波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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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9 頁

 

  「哪裡!和月漉師兄比,我還差一大截呢!」潘天望謙虛地說。

  兩方同事相見,自然就熱切地談論起來。

  話說康熙元年,在永歷帝、鄭成功、張煌言、魯王相繼死亡,鄭經困於台灣,定遠候失蹤後,內陸反清復明的活動幾乎已經沉寂。

  在這期間,遊走於東南的一些江湖俠士及下層民眾,就慢慢形成秘密結社的方式,據說,領頭的就和幾個和尚有關。

  無名、月漉和天望三人從不承認什麼,他們最初的目標只是在控制長江、黃河的南北運河,這運河可是全國經濟的命脈,主導南方之糧往北輸送,如果一斷,北京的民生及防衛皆成問題。

  他們最早由浙江開始,在運河重要據點和工人打成一片,為工人發起類似幫會的組織,以謀其福利,然後再小心地加入反清復明的思想,即天地會或洪門的主旨。

  當然,在清廷政權日漸鞏固時,這些都進行得十分艱難而緩慢,無名就常說:「我已不求朱家天下再興,只求漢人民族意識覺醒而已。」

  顧端宇則只知道一直往前走,南明已不存在,滿清非我族類,所以,他像生活在地底的世界,帶著僧道的面具,一鎮又一鎮地飄泊,還包括被一個微笑所追趕。每當月夜,銀光曬滿地,那微笑就會出現,蠱惑他、啃咬他,他所打的坐或參的彈,就一聲聲化成「阿絢」。

  阿絢回京後過得如何?是否嫁給某公侯王爺,過著尊貴的福晉生活?顧端宇從不敢打聽,怕自己會揪心難受。

  沒有人曉得,那四個月和阿絢的種種糾葛,由敵對到相愛,已成為他生命中最美好的回憶,在他最沮喪的時候,一直不斷地給他鼓勵及勇氣。

  而他也始終相信,他那年在原山寺的離棄是對的,因為,唯有如此,他才能無牽無掛,阿絢也才能幸福快樂。

  他只是怕月夜,阿絢的笑會令他輾轉難眠,孤獨似乎變成人生最不堪的事。有時,他還真想停止飄泊,回到竹屋,而那兒有阿絢在等他?然而,他明白這是今生今世都不可能成真的妄想。

  曹千里答應替他們引見附近幾個重要的船主後,便趕著下樓照顧生意。

  黃昏時分,旅客陸續上門,經過一天辛勞的人,也聚集在客棧中喝酒。掌燈沒多久,就有胡琴琵琶聲傳來,由於顧端宇本身熟悉音律,便很自然的堅耳聆聽。

  一曲又一曲,那帶著京音的姑娘唱得還真不錯。顧端宇繞過看書的無名和正在學運氣的潘天望,悄悄來到外面的走廊,隱身在木柱後,看著下面的熱鬧景象。

  在一陣掌聲後,聽眾又起哄:「大妞,你們剛由京裡來,唱點紫禁城最時新的曲吧?」

  大妞鳳眼兒一溜,和胡琴老爹私語幾句,便對大夥兒說:「我就來一首『格格曲』吧!這曲兒在黃河以北可流行了呢!」

  她一說完,使用細柔的嗓音,幽幽地唱道——

  年復年,此情莫言

  送復送,君心輾打

  長復長,妾意纏綿

  難更難,他生重見

  月漉波煙

  情深處,斷雲殘水總相伴

  顧端宇一聽到月漉波煙,整個人就傻住了!全世界明白這典故的,除了他,就只有阿絢了,而這歌又叫「格格曲」,莫非真是阿絢做的?

  現場的人大聲說好,但也有人問:「這曲加此哀怨感人,怎麼會和滿洲格格扯上關係呢?」

  「這是有故事的。」大妞一本正經地說:「相傳在多年以前,有一位格格……呃,我們當然不知道是哪個親王府的啦!那位格格愛上一個南明將領,他們男的英俊,女的美麗,彼此難分難捨,誓言要同生共死。可惜他們身份懸殊,被人活生生地拆散,那位格格被迫回到北京,痛不欲生,所以才有這『格格曲』呀!」

  「這根本是瞎編嘛!格格和南明將領,一個在北、一個在南,兩人間差了十萬八千里,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。嘿!都是你們說書、唱曲的在唬人。」前排有人不信地說。

  「那位南明將領怎麼了?有沒有被殺?」另一個聽得認真的人問。

  「故事傳說,他就此失蹤了。」大妞回答。

  「當然是被處決啦!」有人做出砍頭狀,又問:「那位格格愛上逆賊,下場又如何呢?」

  「自然是很慘啦!」大妞一副很哀傷的樣子說:「大清家法極嚴,她任性縱情,犯了規矩,據說被判終生監禁,一輩子得待在那不見天日的地牢裡呢!」

  「騙人的啦!既是終生監禁,哪還能寫詞給別人唱哩?」不信的人說。

  「唉!真可憐呀!」相信的人直搖頭歎息。

  終生監禁?地牢?那些字眼不停地在顧端宇的腦海裡迴繞著,怎麼可能呢?岱麟和芮羽不是會好好照顧她嗎?他們怎麼會讓她待在地牢裡呢?

  顧端宇整個人搖搖晃晃的,若非在二樓,他真會衝下去質問。不!沒有人可以給阿絢委屈受,她是他愛的人,應當幸福才對!他手握著木柱,木柱都出現裂痕了。

  有人在他的肩上輕拍一下,無名的聲音傳來,「傳聞多半誇大其實、不可以當真。像你明明在這裡,沒有被處決,三格格當然也會好端端的待在她的府邸裡,沒有被監禁。」

  「萬一他們說的是事實呢?」顧端宇痛苦地問。

  「應該不會吧……」無名緊蹙著眉說。

  「你還記得阿絢那最後的一笑吧?多奇怪呀!她會不會做出什麼傻事呢?」端宇看著他說。

  無名輕歎一口氣後才回答,「你這幾年身在佛門,心裡卻都一直惦記著她,對不對?」

  顧端宇沒想到他有此一問,也顯出自己的兒女情長,因為阿絢,再念佛千年,他的心也靜不下來。

  無名看見他神情,只淡淡地說:「反正我們都到通州了,你何不去北京看個究意呢?」

  顧端宇的的臉上滿是遲疑,真的可以看嗎?他只不過是要確定她是否幸福快樂罷了,並沒有別的意思,如果她一切安好,那他就能夠放心地繼續浪跡天涯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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