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頁 > 夜雨霖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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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6 頁

 

  張寅青拿一把鏟子蹲下來,並拉得她差點跌坐在地。攸君尚未開口抗議,一抹土又抹上她的臉,他笑得像個孩子般說:「當然!不想種菜,你儘管可以去伺候那些頭目們呀!」

  或許被亂馬踩死,被大洪水沖走都好,沒想到避了半日,她還是進了土匪窩,而且身邊多了一個專門找罪給她受的張寅青! 他直視著她委屈的模樣,那清雅的眉、靈秀的目,脂粉不施時美,現在髒得狼狽時竟也美,她可以說是他走遍江湖以來,所見過最美的女子。 張寅青咳了一聲說,「種菜?還不簡單,就一個蘿蔔一個坑嘛!」 他說著,用鏟子掘一個洞,要攸君灑些種子進去。沒多久,他們在這七月的炎炎日頭下,混入那群被拐來的可憐流民之中。 遠處有人中暑昏倒,攸君這才發現自己所在之地老是有一片陰影,那是張寅青「剛好」擋住太陽所造成的。 他是有意的嗎?不!不!他絕不是那種體貼細心的人,他一定沒注意到,或者根本就是喜歡曬太陽,要搶她的陽光! 黃昏來臨,又是排隊領稀粥之時,攸君儘管飢腸轆轆,但想到那堆小石子,就沒有了胃口。 「別那麼嬌氣了,想想你此刻的身份!」張寅青強迫她站直身說:「乞丐婆就要有乞丐婆的樣子!」 這時,阿官對監督他們墾地的土匪說了幾句話,然後走過來假裝巡察,卻偷偷地說:「跟那個送飯的走,他正要去張先生處,也是我們自己人。」 張寅青看準方向,又對阿官說:「看著我『老婆』,務必要她把稀飯吃完,免得待會餓昏了礙事。」 「沒問題!」阿官說。 攸君眼看他拄著枴杖,慢慢走到炊煮的大鍋處,並沒有引起他人的懷疑。突然,阿官附在她的耳旁說:「別一直盯著他,他不會有事的。」 攸君心裡有一股說不出的尷尬,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視線竟追隨著他,而且還屏住呼吸。不過,能確定的是,她才不在乎他的安危呢!

  軟禁張潛的地方在山寨最裡頭的一間草屋,送飯的兄弟左右仔細查看,等沒有人時,才喊張寅青進屋,自己在外頭等候。 「張先生。」張寅青低喊一聲。

  草屋內一個五十開外,身材瘦小的男人回過頭,他有一張蒼白的臉,是標準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樣。他因這稱呼感到訝異,遲疑地看看張寅青,突然露出欣喜的表情說:「寅青賢侄,你終於來了。」

  「阿官說沒有我,你一直不肯走,我排除萬難都要來呀!」張寅青說。 「不是我不走,只是能信任的人太少,我早嚇破膽了。」張潛說:「我的家人都及時離開了嗎?」 「我師父都派人送他們安全回浙江了。」張寅青回答。 「我一個人死了沒關係,就怕會連累到我那幾個兒女。」張潛搖頭說:「我實在應該像我三哥那樣出家當和尚,沒妻沒子的,也不會有這些沒完沒了的牽掛。」

  「無名師父還很感謝張先生呢!說你替思宗皇帝傳了後,足以告慰他在天之靈。」張寅青安慰地道。 「唉!身在帝王之家,真是不幸呀!」張潛搖搖頭。

  這位張先生,並不是外傳的「朱三太子」朱慈燦,而是差距不遠的朱四皇子朱慈煥。張寅青曾聽過他十歲時一路逃亡的悲慘經歷,最後不得不改名改姓,東藏西躲的過日子。

  他和無名一樣,國破家亡的哀痛經驗,成為心中深深的烙印,他們害怕再經歷一次腥風血雨,害怕被野心份子利用,所以絕口不提自己的身世,中有極少數的至交知道。

  外面的兄弟傳來暗號,張寅青匆匆的說:「張先生,今晚三更後,會有人來接應,你千萬別熟睡了。」 「我明白,你自己也要小心些。」張潛交代著。

  張寅青再拄著枴杖若無其事地回到開墾的隊伍裡,事情出乎意料地順利,看情況,白鐵爪因準備接受清延的招降,防備方面的確鬆弛許多,完全沒料到丐幫及糟幫會插手其間。

  排隊取稀飯的人仍有一長串,他走到荒地旁,見攸君正乖乖地吃著食物,但碗裡的卻不是石子粥,而是和張先生相同的紅燒燴飯。 「怎麼回事?」張寅青凶巴巴地問。 「呃!我看吳姑娘餓得可憐,她向來不吃那種稀粥,因此,我……我就……」阿官支支吾吾地道。 「因此,你為美色所誘,任憑她差遣,去端頭目們吃的東西來給乞丐婆?你們找死呀?」張寅青湊近他的臉罵道。 攸君忙把碗還給阿官,「你別罵他,都是我的錯。」 阿官拿著碗快速地離去,免得場面愈弄愈糟。 「你以為你支使人慣了,就可以把我的兄弟耍弄得團團轉?告訴你,少來那一套。」張寅青繼續低吼。

  她又饑又累,不過是吃一點大不了的飯,就要被罵成這樣!他說她那一套?是哪一套?她以前用個十幾二十套也沒有人敢吭一聲,今天偏就淪落至此!她不應聲,是因為不屑說,而且也氣得說不出話來。

  「你早就不是千金小姐了!」他更過分地說:「你得聽令於我,我說東,你就不能向西,明白嗎?」 千金小姐?她可是比這還尊貴呢!她娘是大清公主,父親是大周王子……想到此,攸君的眸子又蒙上一層憂鬱的薄霧。 又來了!又是那神秘感,表示她神魂已在天外,完全沒放在他身上,有可能話說到一半掉頭就走!與其如此,他也不想再和她胡纏,先填飽自己的肚子再說。 張寅青忿忿地走向領粥處,突然身後傳來攸君的一句話,「你忘記跛腳了。」 她還注意到他?不!她是糾正他,向他的權威挑戰!張寅青沒好氣地放低左腳,猛地察覺自己的莫名其妙,他幹嘛為一個女人對兄弟發火呢? 是怕攸君會影響他們,就像影響他自己一樣嗎?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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