為攸君閉門抄書,她會不會動心呢?為了配合效果,張寅青故意哀嚎一聲,表示恨「抄書」多於「水上刑」。
顧端宇明白愛妻是要為張寅青解困,他看看身旁的幾個人,其中潘天望是一直很崇敬這位格格的,所以首先同意,「也好!我還正愁找不到人抄『日知錄』呢!寅青正好可以多眷幾本,讓他好好地痛悔一番。」
一場危機就這麼化解,張寅青趁空對阿絢敬個小禮,表示感激;但阿絢只是端凝著眉目,不苟言笑,似乎幫忙不代表他值得寬容。 張寅青微微愣住,突然覺得某個人和這位師母有點相像,那淡眉秀眼、那姿態氣質,尤其那不理會人時的倨傲冷漠,攸君不也常常有嗎?
難怪他對攸君有一見如故之感,才會為了她拋下重要的朱四皇子,這下師父絕對不能怪他啦!師父可以為了美麗的師母不顧一切,他為美麗的攸君出一次差錯,又何罪之有呢?
英雄難過美人關,不是嗎?
「我看寅青一天不成家,心就一天定不下來。」張玉瑤一邊踩上石階,一邊說:「這回我非逼他百親不可,再不行,就綁著他當新郎。」 「若不是他願意,綁得了一時,也綁不了永遠呀!」阿絢中肯地說。 她們說著,已到了張寅青所居的別院,書僮要去通報,她們搖搖頭,悄悄走到窗下往裡瞧,只見張寅青專心的握著筆,一筆一劃的仔細抄寫著。 她們實在很少看到他那麼安靜斯文的模樣呢! 前院有幾個小徒弟,正拿出大大小小的劍,一共六把,正一一擦拭。 張玉瑤問:「你們清這個做什麼?」 「是小祖要求的。」其中一人回答,「小祖一回來,就要我們把他從小到大用過的劍全部拿出來,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。」 「真是愈來愈怪了。」張玉瑤忍不住說。 張寅青看見阿絢和張玉瑤來到,忙停下筆說:「來監督我的功課嗎?」 「就怕你又給我出什麼花樣。」張玉瑤說:「你沒事幹嘛把箱櫃裡那些個破劍、老劍翻出來呢?」 「橫豎放著也會朽毀,不如拿來做成一個紀念品。」張寅青說:「這想法不錯吧?」 「你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感性?」阿絢笑著說。 「師母沒聽過俠骨柔情嗎?我也是很多情的人喔!」張寅青半開玩笑地說。
「你別給我處處留情就好了。」張玉瑤切入主題說:「我今天是來很鄭重和你談親事的,我這兒有兩位姑娘,八字都和你相合。安家姑娘年齡稍大,十九歲了,但聽說精通詩文,是通州礦業巨富的女兒,可以考慮;另外,尤家的姑娘,十六歲,漂亮賢慧,是浙江鹽商之女,家中光畫舫就數不清了,你姐夫和潘幫主都挺中意的。」
又來了!又是坐在成堆金爭財富上的富家千金! 張寅青再度下筆抄書,隨口說:「我都不喜歡!十九歲的太老,十六歲的太少。」 「張寅青,不許你再胡鬧!」張玉瑤立刻變了臉色說:「安姑娘或尤姑娘,你今天就得選一個出來。」 「安和尤這兩個姓都和我犯沖,有沒有第三個選擇?」張寅青故意扮個鬼臉說。
「你……你氣死我了!你這樣子要我如何向地下的爹娘,還有張家的列祖列宗交代?」張玉瑤說得眼淚都流出來了,「我真不是個好姐姐,連替二十六的弟弟娶妻都辦不到,這不是讓天下人笑話嗎?」
阿絢見事情失控,忙勸說:「寅青,不管怎麼樣,我們都預備向尤家姑娘下聘了。古人說『成家立業』,一個男人若沒成家,再多的事業都是空,你的親事再拖下去,連你的將來也會耽誤到。」
張寅青放下筆,沉默了一會兒,然後語出驚人的說:「事實上,我已經向一位姑娘求過親了。」 「什麼?」阿絢和張玉瑤同時驚訝的說。
「就是那位我送回蘇州的吳姑娘啊!」他愈說愈順口,「若非認定她是我未來的妻子,沒親沒故的,我幹嘛當她的保鏢,一路保護她的安全?吳姑娘也是出身大戶人家,十八歲,年齡適中;她貌若西施,才比班昭,個性嘛?反正就深得我心。我,要嘛不娶,要嘛就娶吳姑娘,誰教全天下只有她配得上我呢?」
滿口似真似假的話令人聽得頭暈,阿絢強自冷靜地問:「你求親,吳姑娘答應了沒有?」 「她一個姑娘家,沒有媒灼之言,自然不能說什麼,但我相信她絕對不會反對的。」張寅青自信滿滿的回答。 「天呀!希望你不會又亂攪局。」張玉瑤說,「那位吳姑娘住在哪兒呢?」 「蘇州的白衣庵。」他說。 「白衣庵?」阿絢重複一遍,忽然噗哧一笑,「叫我們的趙媒婆到尼姑庵去提親?這恐怕還是頭一遭哩!」 張玉瑤一想,也不禁笑了出來。她用手指按按張寅青的額頭說,「你這回最好是真的,不然,我鐵定會折壽十年。」 「應該不會假,好歹也有個人名了呀!」阿絢說。 兩位太太離開後,書齋驀地變得十分安靜,安靜到連他自己的心跳聲都一清二楚。真的嗎/他真的要娶攸君嗎?沒有錯,他曾說她與他是天生一對! 若非情有獨鍾,他不會緊追不捨,又念念不忘吧?還為她差點受「水上刑」、為她罰抄書,這都是一種甘之如飴的甜蜜啊! 對!他是要娶攸君,日日見她的嬌顏,讓她歡笑,也讓自己快樂,更使兩個孤獨的人,彼此以對方的心為家。 剛開始或許是玩笑、或許是無心之語,但他愈來愈確定,攸君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終身伴侶!
「張寅青來提親?」攸君愣愣地問,內心卻如翻山倒海似的百味雜陳。 原以為不會再見面了,原以為又是一段無法治癒的惆悵,誰知凡事看似不在乎的他,竟也有心? 她內心在笑,笑自己的感覺並沒有錯,兩人之間若有似無的情,也可能深到天長地久;但她也同時在哭,哭那出生以前就注定好的,難以跨越的鴻溝。 「姨婆拒絕他了?」攸君明知故問。 「當然拒絕了,我跟他說你已經訂過親了。」陳圓圓說。 竟是用這種理由?張寅青為一個小小的串鈴子,曾經鬧過幾次風波,若知道她訂親的事,一定更無法接受。 因為,他已進駐她的心底,所以,她能痛其所痛。 攸君低著頭,以不自覺的委屈說:「訂親又如何?反正我也不可能嫁入靖王府了。」 「攸君,你不會是喜歡上張寅青吧?」陳圓圓驚覺說。 攸君無言以對,只是不斷的捏著手上的巾帕。 「孩子呀!你曉不曉得張寅青的身份?」陳圓圓深知男女之事,一眼就看穿攸君已陷入情網。 「我知道他師父是反清復明的人。」攸君小聲的回答。 「不只哪些,你聽過張煌言嗎?」陳圓圓問。 攸君搖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