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頁 > 絳痕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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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0 頁

 

  「岱麟,她可是你在三千弱水中,辛苦取來的一瓢飲呀!」皇上提醒他。

  「皇上,瓢水污穢了,自然只有丟棄。」岱麟無情地說:「且瓢還在,水三千,又何必自限此一瓢呢?」

  「問題是,其他瓢都是你不要的,又該如何呢?」皇上又問。

  岱麟一臉的迷惘失神,無法再答。

  皇上擺擺手,要他跪安,再招左右,起駕至坤寧宮看他深寵的董顎貴妃。

  在岱麟尚未出宮之前,允綸已先回王府把事情傳得沸沸揚揚,但沒人敢告訴芮羽。那一夭,芮羽只覺得特別安靜,出入金闕軒的人特別多,幾個奴僕見了她,眼神也很閃爍。

  過了午時,王府外的大街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,幾個靠在門口石獅子上打盹的小廝全跌了下來。這樣往王府衝撞的事,前所未有,等他們看清來者是靖王爺時,馬已進了大門,又引起府內的一片混亂。

  那由朝鮮進貢的巨石屏風竟然倒了,眾人紛紛走避,只聽見岱麟狠厲地命令道:「去把顧姨娘帶到祠堂來!

  帶到祠堂?這不是要家審嗎?審下去,不就是死路一條嗎?

  芮羽被人傳喚時,還不知所以然,到柯堂,是為出征前祭祖,以求保平安嗎?

  她一路走來,感覺有無數的眼光盯著她,但四處卻都不見一個人影,這是她入府近一年來,初次感到氣氛的詭異,好像每座牆院都要向她壓過來。

  還來不及細思,她人已到祠堂外,賀古揚站在那兒,眼睛沒有看她地說:「顧姨娘,請進。」

  她一踏進祠堂,門就「砰」一聲地關上。芮羽嚇了一跳,既是祭祖,怎麼黑漆漆的,又沒有別人呢?

  哦!她錯了!在兩條碩大的火燭前,站的就是岱麟,芮羽放下心來,立刻向他行禮請安。

  「跪下!」岱麟整個人一半在陰影中,聲音毫無感情。

  「王爺——」芮羽不解的喚著。

  「我叫你跪下!」岱麟衝了過來,將她壓在祭壇前。

  芮羽這才看到他有多憤怒,甚至勝過在南京時大哥來找她的那一夜,勝過他由盛京趕回來教訓允綸的那一回。

  到底出了什麼事?她試探性的喚道:「王爺」

  「別叫我!你對著我們愛新覺羅的列祖列宗,告訴我,你到底是誰?你的父親叫什麼名字?」岱麟幾乎是用吼出來的。芮羽瞬間明白了,她最害怕的事終於發生了,岱麟知曉她最後的秘密,所以氣得要瘋狂。她抬起頭,看著那一個個牌位,最頂上有個「移步視欽」的匾額,她想起岱麟曾和她說過的那個謎語的故事。

  她知道他和她之間的恩愛就要完了,好日子不再來,一切皆如夢幻泡影。芮羽靜靜地看著努爾哈赤、皇太極…那些不屬於她的列祖列宗。

  「妾名顧芮羽,先父顧之諒,家兄就是顧端宇。」

  她為什麼能那麼冷靜?天殺該死的冷靜!彷彿一個被擒的將領,準備慷慨赴義的模樣?不!就他所見的無數明朝大臣,還沒她這種膽識的。

  岱麟更憤怒了,吼道:「你為什麼要騙我?說什麼顧言京,一個地方小吏,去他的一介武夫,你有什麼企圖?是存心要愚弄本王嗎?

  他的憤恨中藏著濃濃的痛苦,芮羽因他的痛苦而心如刀割,忍不住說:「芮羽沒有存心要騙王爺,只是我不敢說,怕一說,就再也見不到王爺了。

  「是嗎?到此刻你還想把我當傻瓜?你從女扮男裝開始,就是存了心要騙我的!」岱麟不堪回憶地說:「至你混入將軍府,就是來做內應的:而那晚你大哥來,就是預備來暗殺我的,對不對,

  「王爺,芮羽欺瞞你身世沒有錯,但我進王府純粹是意外,我是真的要服侍你,沒有任何要陷害你的意思。」芮羽不顧蒙冤,急急的辯解。

  「你有顧端宇那種大哥,我不相信!」他狠狠地說。

  「大哥那夜來,確實是要我幫忙,但我沒答應,他還一直很不諒解,這也是我們在那兒糾纏,被王爺發現的原因。」

  芮羽再次申訴,「不管我大哥心裡怎麼想,我寧死也不會對王爺有任何不利的。」

  岱麟冷冷地一笑,「結果顧端宇暗殺不成,你替他挨了那一刀,讓他能死裡逃生,」

  「他畢竟是我在世唯一的親人。」芮羽將淚水吞回去說:「如果反過來,他暗殺成功,我也會為王爺挨上這一刀的!你們一個是我的兄長,一個是我至愛的人,我不願看你們自相殘殺,又不忍著你們任一方落敗,但我又能怎麼辦呢?」

  她的淚仍是奪眶而出,人淒楚,話更淒楚,一切真到令人痛心。

  但岱麟顧意關上心門,不願再被打動,他已經笨過好幾次了,只能絕情絕義的說:「暗殺不成,顧端宇送你到北京,依附楊士謙。楊家犯了案,依常情,你可以退婚的,但你們一聽見正白旗,就立刻居心叵測地留下來,伺機混入王府,想想,如此一來,可以乘機殺掉我,或者更狡詐地用美色來誘惑我,讓我忘掉滿漢之別,講什麼和平共存,再讓反清復明有捲土重來的機會,是不是,」

  「王爺,這都不是真的!」芮羽急了,淚流滿面地拉住他的衣角,哀求地說:「我大哥真的不知道我留在京城的原因,若他曉得我是為你,一定會一刀殺了我的!

  「王爺,芮羽真沒想到會進入王府,更沒有打算要誘惑王爺,我唯一的希望便是遠遠的看著你,

  「共同在一塊地上呼吸,共飲著御河的水——」

  「不要說那些,我是不會再相信了!」

  岱麟不願再聽她的哀求,不願看她的傷心欲絕,不願讓那些似是而非的話蠱惑他,他滿腦子浮現的都是自己在南書房中的窩囊情景,滿洲第一英雄的名譽被人狼狠地踩在腳下。

  他手握著拳說:「你曉得你讓我成為全天底下最大最大的笑話嗎?我竟然納了南明定遠候的妹妹為妾,此刻,鄭逆軍營中不知要如何笑翻了天?而我落得連自己的軍隊都無法帶領,只能空懸個『監軍』的名位。你瞭解這對我而言是多大的恥辱嗎?而這一切的一切,都是你造成的,論法,我就該處死你!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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