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頁 > 絳痕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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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5 頁

 

  「謝皇太后恩典,芮羽是不會走的。」她磕頭說。

  皇太后往門口走了幾步後,又回頭說:「芮羽,若本宮有個女兒,我倒希望她像你,但不要如此癡心多情,唉!也難怪岱磷會消受不起呀!

  消受不起?她這樣一路由南京苦苦追尋到北京,都錯了嗎?但無論如何,她將要為岱麟而死…

  三天之後,她將畫不完那第二十六朵梅花,而那永遠看不了色的兩片花瓣,就如兩滴淚,承載著代表她心的朵朵紅梅…·

  慈寧宮內,皇太后賜岱麟坐,要他陪著喝雲南剛進貢的普洱茶。

  她閒聊似的說:「岱麟呀!玉容格格的表妹善格格,你見過了吧?她模樣活潑又嬌麗,我就指給你當福晉如何?

  「回太后的話,南疆尚未定——」

  岱麟才說一半,皇太后就不耐煩地打斷他,「我現在才不管南疆或北疆,我只操心靖王府的子嗣問題。」

  「若是子嗣,還有允綸——」

  皇太后凌厲地瞪他一眼說:『我也不完全是為子嗣!還有你,你不可以再這樣頹廢消沉下去了,一個男人一定要有妻有子,心有寄托,才能安定下來。

  「臣知道。」岱麟又說:「但以臣目前的情況,若娶了善格格,不但心定不下來,反而害了善格格,這不是損人不利己嗎?」

  皇太后看樣子是要發怒,但她忍了下來,喝一口茶,想想說:「你們愛新覺羅家的男人,可真難伺候!想當年,不就委屈了玉容格格嗎?她老說你嚴肅冷漠、心事重重、難以瞭解,對她也不夠關心,我看哪!逼你娶善格格,難保她不會成為玉容格格第二。」

  「太后實在不必擔心臣的婚事。」岱麟重申。

  皇太后又喝一口茶,才慢條斯理的說:「依我看,天底下要如你心意的女人,大概就只有顧芮羽了。」

  岱麟聽見這名字,心不禁狠狠地被刺了一下。

  「你真的要將她幽禁在寒雲寺一輩子嗎?」皇太后冷不防地問。

  「顧芮羽犯了欺瞞之罪,罪不可赦,當然是終生幽禁。」他冷硬地回答。

  「既是罪不可放,那何不就讓她死了呢?」皇太后又問。

  「死又太便宜他了,臣要她永遠被自己的罪惡所折磨。」岱麟簡單地說。

  「結果,你要折磨她,卻又因為對她的折磨而把自己弄得慘不忍睹。我和你母親已經決定,要將事情做個完全的了斷。」皇太后看到他驚愕的眼神,接著又說:「事實上,今天早上我已下了一道懿旨送到寒雲寺去,賜顧芮羽死,很快地,這世上就沒有一個叫顧芮羽的女人令你惱恨了。」

  岱麟倏地站起身,兩眼圓睜,把桌上的普洱茶都灑了一地。

  他全身顫抖,握緊拳問:「太后……懿旨真的已經送出去了?」

  「沒錯,半個時辰前,內務府的人已經出發了。」皇太后淡淡的說。

  「不——」岱磷哀嚎出聲,也不管身在何處,轉身就衝出了慈寧宮。

  幾個宮女太監趕進來,見宮內一片混亂,滿臉的不解。

  皇太后只說:「好好收拾,今天的事不准透露半句。」

  她坐到窗前的軟榻上,兀自發著呆。岱麟從三歲懂得行禮後,向來進退有度,二十多年來,哪有像今日的方寸全亂?竟然敢在太后面前翻灑酒,又大聲嘶吼,再加上在慈寧宮內旁若無人地橫衝直撞?

  她有生以來,還只有丈夫皇太極,及為兒子攝政的多爾袞敢對她如此,而他們都死了,也可以說,當今世上,沒人有這麼大的膽子了。

  但她不只沒有生氣,還坐在這兒微笑。岱麟為了芮羽,壓根沒想到死;而芮羽為岱麟,始終不怕死,他們彼此的愛已超過世俗、超過生死,她除了慨歎、除了成全,又能多說什麼呢?

  懿旨已下,一條白綾就整整齊齊地擺在她的面前,這情景令芮羽想到四個月前在靖王府祠堂裡的事,當時岱麟扯掉了她的白綾,可今日的日綾卻無人能阻止了。

  她將僅有的二十五朵半梅花放在地上,平靜地跪下,先朝南三叩拜,當年大哥是怎麼說的?若他有不測,則向南欖幾杯酒…如今先走的人是她,她也只求他往北燒三柱香,以慰亡妹之魂。

  再朝東叩拜,這是對靖王府的。而該說的話都說完了,芮羽有的只是流不止的眼淚。

  誰教你生在未世呢?這是父親的話。

  誰教你愛上岱麟呢?這是她心裡的話。

  一旦愛上一個人,未世或太平之世,又有什麼不同呢?

  「顧芮羽,午時已到,請上路吧!」內務府的差爺在一旁說。

  芮羽將白綾繞上樑柱,打了個結,再將椅子放正,自己穩穩地踏上去。她閉上眼,將天光摒棄在暗處,心思杜絕在外,連遠遠有似風暴來的聲音,也聽不見——

  突然,有人踢倒她腳下的椅子,將她緊緊一抱,她的雙眸猛地張開,耳旁就聽到撕心裂肺的叫喊,「不——」是岱麟讓她跌落到他身上,眼睛看到他,第一句便問;『你是來送我一程的嗎?」

  「不!不!不!」岱麟瞼色死白,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驚惶,他緊抓住她,彷彿不確定她是生是死地說:『我不要你死,我不能讓你死,不可以死!

  四個月不見,他竟憔悴至此,已無軒昂的器宇,已無風發的意氣,她果然害他不淺。芮羽摸著他的臉說:「我是不想死呀!但此乃太后懿旨,也是為你好呀!」旁邊的差爺被這意外嚇了一跳,這時才如大夢初醒般的說:「對,這是太后懿旨,靖王爺就讓小的能回去交差吧!」

  「怎麼是為我好?這是要害死我呀!」岱麟凝視著她,痛苦萬分地說。當時他怒氣正盛,是如何狠絕地送走了她,而這四個月來,像勉強自己不呼吸般,他忍痛不思不見她,但此刻她又在他面前,仍是柔情似水,他的心就軟化了,所有的恨也都釋懷了,只存如潮水般洶湧的愛。他又激動地說:「我不能沒有你,沒有你,我怎麼能獨活呢?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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