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頁 > 絳痕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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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芮羽凝視著他,仍是無言。

  他將她抱下馬,定定地說:「我以征服考的姿態侵佔了你的家園,害你流離失所、無家可歸,你會不會恨我呢?」

  他是要她回答恨,或者不恨呢?若是平日,她會恭謹的回話,但方纔顧之諒和顧端宇都冊上有名,她便再也不敢妄語,免得惹來災禍,只能答非所問。

  「爹爹生前常提到南京,提到煙雨濛濛中痛徹心扉的離別,思念時,地就吹著笛曲上二弄橫江,隔江長歎息,青鳥啼魂歸。」

  芮羽見他發愣,便從「赤驥駒」的囊袋中取出一支短笛,沉緩地吹起,清音越過江浪,直到白雲天際,悠悠地令人渾然忘我。

  岱麟的眼神更暗沉,人卻再次狂笑,「哈!哈!我的好芮兒,我問你嚴肅的國仇與家恨,你卻回我一段笛音,千古所無,卻深入我心呀!」

  「芮兒但求存活,還能說些什麼呢?」她靜靜地說。岱麟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問:「告訴我你的身世,你父親是明朝的官員嗎?」天哪!他是來問案的嗎?芮羽避重就輕的說:「先父只是一個小小吏員,在前朝時就退隱了。」

  「有兄弟姐妹嗎?」他又問。

  芮羽遲疑一下才說:「有兄長,但病故了。」

  「你入戲班多久了?。」他繼續問。

  「不久,呃,未滿一年。」一說話,她又急了。

  「你把我岱麟看成是殺人不眨眼的侵略者嗎?」他冷不防地問。

  芮羽一驚,雙目晶亮的看著他,手絞弄著短笛。

  「你不會又要吹一曲來答我的話了吧?」他意外地大笑說:「芮兒呀芮兒,你到底是誰呢?有時你像個大人,有時又像個孩子,舉止間,忽而為男,忽而為女。你的天地可以寬廣無限,又可以小至只有方寸。你就如同江南的這片山水、漢人的悠長歷史,隱藏在神秘之中,教我迷惑,不得其解。」

  「貝勒爺,芮兒一點也不神秘……」她屏住氣息說。

  「噓!」他斂住笑容,手沿著她臉上細緻的輪廓慢慢地往上觸摸,然後掀去她的小帽子,烏黑的髮絲恰好圈住她絕芙的臉龐。

  他多想解開芮兒的辮子呀!飛散的青絲,如女兒的羽翼,但肩膀下的身體卻是男兒的,會成長、會茁壯。不!他不能將自己變成狎褻無品的人,更不能將芮兒變成孿童男妓之流的人物!岱麟將手硬生生地放下,「你留這發.一除了唱戲的緣故,多半還是自以為是明朝的遺民吧?」

  「不!芮兒沒這個意思!」芮羽趕忙辯解。

  「不用再說了!」他打斷她說:「你年紀尚小,我暫時不剃你的發,但很快的,等我們回到京城,就由不得你了。」

  「回京城?」芮羽驚訝地問。

  「沒錯,我在江南的任務已完成,皇上催我速速回京。明天起,你不可以再和賀古揚練武,就好好給我待在書房裡唸書。」岱麟說:「我準備大力栽培你,假以時日,欽點狀元,必是我大清的棟樑。」

  「我不想當狀元,更不想當棟樑!」芮羽猛搖頭說。

  「你不願意為我大情做官嗎?」他質問著。

  「我……」她有口難辨。

  「所以,你還是嚴守滿漢之分?芮兒,無論滿漢,都熱愛這神州河山,希望人人能和平共處。」岱須說:「你要知道,明朝不是亡在我們的強盛,而是亡在它自身的腐敗。」

  「我……」芮羽進退兩難。

  岱麟突然將她的小帽戴上,低聲說:「有人來了。」

  果然,馬蹄聲變大,只見賀古揚出現在林邊,「貝勒爺,我給芮兒送馬來啦!」

  最後,三匹坐騎,一前一後的回到將軍府。芮羽一路憂患,她當然不能去北京,一來危險太大,二來找不到大哥,但她要如何才能離開岱麟呢?岱麟決定六月初五起程回北京,消息傳出後,地方的官吏

  友人士紳都搶著來替他送行,而為了收買人心,岱麟皆親自酬酢,於是,大宴小宴終日不斷。

  表面上,解除匪亂的危機,又對江南財賦有一番籌措,岱麟算是立了大功,該志得意滿,但誰知道,在這煙水涵碧的江寧城,又落下芮兒這一件心事。

  在行程確定後,一向對他忠心耿耿的賀古揚,還特別將芮兒提出來討論,而且,一開口便率直地說:「貝勒爺,您千萬不能把芮兒帶回王府啊!」

  「為什麼?」岱麟冷冷地問。

  「您可曉得外頭傳的有多難聽嗎?哎呀!實在是不堪轉述哪!」賀古揚懊惱地說。

  「說說看。」岱麟命令道。

  「他們說……說芮兒是貝勒爺買來的男妓!唉!卑職該死,竟沒把那些人的舌頭都割下來!」賀古揚支支吾吾地說:「貝勒爺是滿洲第一英雄,怎麼會好男色嘛!」

  岱麟對此雖略有所聞,但由親信嘴裡聽到,仍略感不自在,但他只是淡淡地說:「隨他們去說,我問心無愧就好。」

  問題是,他真能問心無愧嗎?

  自崖邊的一席談話後,地和芮兒之間似乎回到了正常的主僕關係,但騙得了眼,卻騙不心,芮兒仍是芮兒,舉手投足間皆魅惑著他,談吐顧盼間吸引著……

  回到京城,他真能持芮兒如門生子侄嗎?

  若芮兒是女兒身就好了!是女兒身,自己就不會出價買下她;而江南美女如雲,芮兒放在其中,看似平平無奇,也不會讓人徒惹無數的煩惱了。

  但事實上……是嗎?真是如此嗎?

  夜夜歌宴,岱麟喝得一次比一次醉,最後都要侍衛攙扶著回來。

  五月三十日那晚,天上無月,空氣有些澳悶,芮羽無法人睡,只得坐在床沿發呆。

  再過五天,岱麟就要奉旨回京,而她猶在極大的矛盾中!理智告訴她自己必須留在江南;但在感情上,她卻捨不得與他從此永別。

  芮羽形容不出那種心上絞痛的感覺,她只知道,岱麟是她見過最英偉的男子,雖是滿人,但文采及豪情卻如此令她心折,而他對素昧平生的她,還多方寵信、愛護……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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