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,她才必須逃,不是嗎?岱麟的返京之日愈近,府內管制就愈鬆弛,她不能再放棄離開的機去,只要躲過六月初五,她就安全了……而且,岱麟竟然要她去考科舉?這不是太荒謬了嗎?芮羽反覆想著,窗外忽然傳來吵鬧聲,她穿戴整齊後,跑到走廊上,恰見幾個侍衛扶著半醉的岱麟,跟蹈的腳步踏翻了好幾盆花。
「怎麼又喝成這樣?酒會傷身呀!」芮羽心疼地說。
「沒你的事,貝勒爺有我們照顧。」賀古揚凶巴巴地趕她回房。芮羽只好乖乖的站在一旁。賀古揚最近老防著她,連穿衣打水的事都搶著做,好像深怕岱城和她單獨相處似的。賀古揚討厭她的娘娘腔討厭岱麟對她的好,芮羽都明白,她忍不住在心裡說:「別擔心,我很快就會消失,不會再帶給貝勒爺壞的影響了。」
心中一面記掛著岱麟,耳朵一面聽著動靜,令芮羽更加睡不著。有好一會兒,院子裡又恢復沉寂,只剩蟲兒的卿卿聲。
彷彿從內心深處回應而來似的,她聽見有人在遠方喊著芮兒,一聲急過一聲,她匆匆地來到岱麟的廂房,油燈滅了,只有小兒上的蠟燭閃著微弱的青光。
「芮兒……」岱麟在紗帳裡喃喃著。
「貝勒爺,芮兒在這裡。」她忙走過去,見岱麟一身軍衣,滿身是汗,一雙濃眉緊緊地糾結著。
他怎麼會痛苦成這樣?難道賀古揚沒有給他喝醒酒湯嗎?
芮羽快動作地溫茶,又擰巾帕替他擦汗,嘴裡不禁叨念著,「這樣一天又一天地喝,身體哪受得了呀……」
岱麟感覺到沁心的涼,同樣溫柔的聲音及動作帶給他舒適感,他一把抓住在臉上游移的手說:「芮兒、芮兒,是你嗎?」
「是我。」芮羽輕輕掙脫說:「貝勒爺快喝下這杯濃茶吧!」他搖搖頭,像孩子般排拒著,斷斷續續地說:「芮兒,你……你一向看我高高在上,是不是?天底下,我只需聽令一個人,而那個人也不過是從小跟在我後頭玩的堂弟而已。我所向無敵,走到哪兒都人人奉承,但……但我為什麼那麼孤獨呢?在那些熱鬧、那些繁華,我的心是冷的,冷到我自己都受不了……」
岱麟說著,把她的手放在他的心上,「芮兒,直到遇見你……那日在馬房,你給了我久違的歡笑,我……在你那兒找到一顆……熱熱的心……告訴我,你是怎麼辦到的……」
他的話不知怎地竟讓芮羽傷心起來,她忍住淚,輕聲說:「貝勒爺,您別再費精神了,早點安歇吧!」
「別走!沒有我的命令,你不能走!」他突然用力一拉,讓芮羽整個人倒到他的身上,自他胸膛傳來的熱,像要燙著了她。
「貝勒爺,您醉了。」芮羽掙扎地說。
「沒錯,我醉了,為你而醉!」岱麟再加重力量,使她整個人被困在他的懷裡。
芮羽想要坐穩,但所有的努力卻反倒讓岱麟將手箝得更緊,最後被壓在床上。
「一個男孩怎麼會比女人更魅惑人心呢?我不信、我不信!」他抱著她,手幾乎觸到她縛胸的布條,然後又到她的唇,「這唇是女人的……」
他的臉遮住她,青髯扎痛她,唇亦熱情地吻下來。
芮羽手腳皆酥軟了,意識分散,不再管諸天諸地,眼前只有他的狂熱、他的氣味,和那將彼此融為一體的慾望……然後,像自天外閃來一道寒劍,岱麟驚看著她叫:「天呀!我竟吻了你?!我竟親吻了一個男人?」芮羽被重重地摔到床下,痛得她全身恍如要碎裂掉。她看見地眼中的嫌惡和恨意,像要置她於死地般,令她心中彷彿有什麼在此刻崩潰了,只哭著爬向他說,「貝勒爺,芮兒不是男人,我是道地的女兒身呀!」
岱麟恍若未聞,只是狠狠地瞪著。
「貝勒爺,這一切都是芮兒的錯,我不是有意的……我根本不是反串的小旦……」她淚眼模糊地說。
「你說什麼?你以為你自己真是女人嗎?」岱麟激烈地打斷她說:「你以為唱個『貴妃醉酒」,你就是楊玉環;唱個「霸王別姬」,你就是虞姬鳴?哈!我以為瘋狂的是我,沒想到卻是你,你這自視為女人的男人,你竟想以乾轉坤、顛倒陰陽、混淆天與地?」
芮羽不懂他罵的是什麼,她已經冒死表明自己的身份,他為何反應如此怪異呢?
「走!你走!走得愈遠愈好!」他冷酷地命令著。
芮羽昏昏沉沉的,又被他青筋暴凸的臉嚇得不知所措,只有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。
夜黑如墨,如同她滿懷解不開的幽黑。
她想不通,當她是男孩時,他老說她像女孩;當她承認自己是女孩時,他又一口咬定她是男人,這不像向來思緒縝密又絕頂聰明的岱麟啊?彷彿有什麼蒙蔽了他的理智,他到底心存何念呢?芮羽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房內,才踏進門,一隻大手便摀住她的嘴,也堵住她本能的尖叫。「別怕,是我!」一個極熟悉的聲音說。
「大哥!」芮羽立刻認出來。
顧端宇放開手說:「芮羽,你害我擔心死了,南京城那麼大,你怎麼偏偏闖到將軍府,又在岱麟的身邊?你差點沒命了,你知道嗎?」
望著這她不辭辛苦來尋找的人,芮羽悲喜交集地說:『你怎麼曉得我在這呢?」
「是嫣笑樓的大實告訴我的。你進府近兩個月,我始終不得其門而入,直到最近將軍府宴席多,我才有機會混進來。」顧端字看看芮羽說,「你這身喬裝還算聰明,岱麟沒有懷疑你嗎?」
芮羽遲疑了一下才說;「沒有,我的地位卑微,沒有人注意到我。」
「那就好。你應該清楚岱麟六月初五要回北京吧?」
「嗯!」芮羽想到自己的處境,又說:「大哥,這也是我心裡急的,你必須帶我出去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