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不!我不要,我不要和你狼狽為好。」雁屏大叫。
「啪!』地一聲,雁屏的左臉頰頓時印上五條手指印,她驚愕極了,父親對別人狠,但從來沒碰過她一根寒毛。
「我是白養你了!像供神一樣地供著,你姐姐們吃香喝辣的都沒有你一半多,你竟敢罵我奸?!我程子風生平景很背叛的人,就是親生女兒也不容她存在!」他愈說愈氣,左右開民又往雁屏的頭勝身上劈過來。
他畢竟是黑道出身的人,而雁屏又纖弱,沒幾下,就被打得鼻青臉腫,嘴角的血一直往下流。
「夭壽呀!你要打死她嗎?」簡秋華狂喊著護阿女兒,「你怎麼狠得下這個心腸呀?!你不是一直懸疼她嗎?叫她賽貝、叫她公主,你還真下得了手呀!」
「為什麼下不了手?你以為我真把她當女兒養呀?不!我是把她當小鬼、當神掉。」程子風陰狠狠地又加了幾句,「於你娘的狗屁公主!若你不用我的話去做,你的下場會比一個妓女還慘!」
雁屏瞪著地板,還有附著在上面的鮮血,一下子什麼都變成紅的,濃濃可怕的紅,像屠殺死亡的紅。她看到她二十一年的生命,在一剎那之間的全部崩潰
原來,娃娃沒有真正的家,她只有一個娃娃屋;假的桌子、椅子、床鋪,連父母都是塑膠做的,當有人玩膩時,手一掃,一切都垮,比垃圾還不如。
但假娃娃不會痛,斷了手腳,掉了眼珠,頭髮被一根一根被拔光,都不會痛,甚至有人在她的心上劃一刀,可因為是塑膠的,仍不會痛……
真的,不會痛,一點都不會痛……
雁屏有六個晚上沒入眠了,夜裡,她只是坐著,被黑暗吞噬,眼睛變成兩個洞,盛著比黑更黑的東西。
食物呢?她不記得了,她虛空地感覺不到腸胃的存在。哦,對了!有安眠藥,要助她睡覺的,但沒有效果。
這些天,她沒出門、沒接電話、沒看電視,沒讀雜誌報紙,學校,當然也沒去,或許她已被退學,但她不在乎。
由門口仍然圍聚的記者,不停的電話鈴聲,她知道那件可怕的醜聞還在鼎爐上熱鬧地沸騰著。
何永洲會遭到什麼處分呢?他會如何恨她呢?
她隱約感覺到帶著佩刀的戰士已跨馬前她而來,有人在電話中寫她、有人在電腦網站詛咒她。媒體的報導裡,何永洲是中了美人計的笨蛋,一朝身敗名裂;而她就是那個邪惡的女人,大毒梟的女兒,心肝奇黑又暗藏劇毒。
好個荒唐的醜劇!但其實只有她和何永洲那一份純純的愛呵!
第七個夜,雁屏在屋內赤著腳走來走去,父親晚餐的時候來了,表情尚愉快,對她如以往,想必是鑽查案往他所希望的方向進行。
她設法避開他的觸碰,想到何永洲曾經用的老虎及毒蛇的比喻。
果然,程子風說:「何永洲已辭去所有反毒組織的職位,何詠安也被勒令不能插手,大家全把注意力放在緋聞上,緝毒的事反而放到一邊去,我太高興了!」
不會痛、不會痛,雁屏不斷這樣告訴自己,但一過午夜,她又狂亂了,勸得連簡秋華都累壞了。
鍾敲三下,遠遠地有奇怪的聲響傳來,似有人在唱歌,好高好高的音調,彷彿來自教堂,很美,卻很悲慼,地停下來,靜靜聆聽。
驀地,電話鈴響,她不願它驅逐那歌聲,一下子便抓起來。
那頭許久才有人問:「是你嗎?雁屏?」
彷彿看到一絲天光,她整個人像活起來似地叫道:「是永洲嗎?何大哥,是你嗎?」
他那兒又停頓了好一會兒,然後發出極壓抑的聲音說:「現在叫永洲,或者何大哥,不是很可笑嗎?就好像我千方百計的找到你,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一樣荒謬,不是嗎?但我仍忍不住想知道你此刻的心情,是不是很得意?天殺的萬民歡騰呢?」
「不!不!你應該問我,實情不是這樣的,這一切都是我父親策劃的,我事先完全不知情,真的…… 」她用力抓住電話線,急急的想解釋,卻更語無倫次。
「對!你父親策劃的!」何永洲只選擇他要聽的,再用自虐及虐人的悲憤語氣說:「就打從你在溪頭誤闖我的房間開始,一切都是陰謀了!然後是目的相遇,假意替我工作,再拍一堆曖昧的照片……你還要否認嗎?你根本就是程於風的一顆棋子,滲透到反毒組織來陷害我,以掩飾他的罪行。只怪我瞎了眼,縱容了自己的感覺,才會讓你徹得逞!』
「不!永洲,你聽我說,沒有陰謀,那些都是意外,我絕對沒想過要用這種方式來害你……」她激動地說。
「不要再費神演戲了!不要再想用你那楚楚可憐的樣子打動我,因為我不會再相信了。」他再次打斷她的話,極冷硬地說:「我這通電話只是想告訴你,你們不會贏的!即使沒有我,程子風仍逃不出恢恢法網,北門幫仍會走向瓦解的命運,你們是注定罪有應得的。」
「永洲,求求你,聽我說,求求你,給我一次機會…」雁屏哭了出來。
「給你一次機會?讀你再拿刀子捅我嗎?」何永洲嚴厲無情地說:「不!當然不,我早該認清你的本質,老鼠生的孩子就是老鼠,毒蛇養出來的女兒也脫不了蛇的邪惡,你們永遠爬在不見天日的洞穴裡,用你們的骯髒污穢來腐化整個世界。
「嘟——」電話倏地中斷,處在極大驚駭中的雁屏,看著母親拔下插頭,走過來說:「這種傷人的話,就不要再聽了。」
傷人?是的,他的話已如尖銳的刀片,由她的耳朵進入,剖心、割肺、割腸,割得她鮮血淋漓了。但,是她活該,准教她要生為程於風的女兒呢?
雁屏猛地掙脫母親,想接通電話,叫著:「媽,我必須跟他說,一切都是誤會,我必須說——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