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雁屏,說也沒用,只會愈描愈黑。」簡秋華抱著女兒,「事到如今,你就聽你父親的話,過一陣子,我們就到美國去,避開這兒的風風雨雨,一切都會過去的。」
「不!我必須告訴他,溪頭那一夜不是陰謀…… 」雁屏突然侵住,像想到什麼,臉白得似鬼,聲音也似鬼位,「啊!原來我真的不該去溪頭的!媽,我沒聽你的話,在二十一歲之前單獨旅行,所以天降災難,媽,我闖大禍了!」
「你說什麼?」簡秋華跟著緊張起來。
雁屏緩緩的訴說那段溪頭之旅,愈到最後愈恐懼。
簡秋華的臉色也逐漸發白,抓著女兒的手說:
「孩子呀!你是遇到仇入了,何永洲就是你前世的仇人呀!」
「仇人?」雁屏兩眼空洞地看著母親。
「這一段我們一直沒告訴你,」簡秋華皺著眉說:「我們老說不准你遠行,是怕及程家,但其實也是為你自己。孫師父說,你前世有個仇人,二十一歲前會相遇,他必遭你索債,變成一場躲不過的大劫難。」
雁屏總算懂了,她神情優格地說:「所以……所以我是永洲的劫,我注定要來害他的?」
「因為他上輩子害了你。」簡秋華回憶著說:
「而你和他的率債也怪,因為你太善良,不忍心報仇,所以兩歲前多災多病,一心不願輪迴,也怕輪迴之苦,有幾次都差點夭折。」
「那為什麼不讓我夭折?若我當時死了,就不會有今日的痛苦了!」兩串淚滑下雁屏的雙頰。
「你還有我的緣,你忘了嗎?」簡秋華也哭了,
「從命吧!這痛苦是何永洲該承受的,他碰到你,就往定要受劫難,這是老天安排的。」
「不!是我的錯,老天曾留一條活路給我,但我不聽,是我的錯……」雁屏哺哺地說,彷彿跌入萬丈深淵。
是的,她的眼前只有黑暗,而且愈來愈黑,不僅伸手不見五指,還黑到渾身被捆緊、被淹扼,蟲蛹似的空間,令她無法呼吸,沒有出路,只有等死。
不知什麼時候,她已躺在床上,感覺不像人,而像一具屍體。原來,在很小很小的嬰兒時期,她就明白只有死亡才能拯救何永洲。
現在禍已閣下,要怎麼辦呢?他不聽,不相憶,不諒解,同她是鼠、是蛇;但無論他們曾有的宿怨為何,她總要理清眼前這一切。
娃娃不會痛、不會痛,就算心被挖掉了,也不會痛啊!
她輕輕閉上眼,不知是睡,還是昏迷,但她的魂魄卻來到城堡,她和何永洲的夢中城堡,然後是夢的結局……
何永洲坐在何家最西廂的房間,看著窗外淡淡的山影,這是何永旭的書房,也是這幾日來,他覺得最能讓心情平靜的地方。
「老哥,我佔用了。」他說。
「沒問題。」何永旭笑笑說。
何家向來門風清白,初次面對這醜聞,二老都大發雷霆,但他們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,很理智的聽完何永洲的解釋。何永洲沒有否認被欺騙,然而,對雁屏動了真感情的事,卻隻字不提。
那是他心中的痛,一生最大的愚蠢失敗!
他將座椅轉個方向,面對牆,那是一幅卷軸國畫,大漠上,只有一個穿長袍、佩玉帶的古代書生,細影遠眺,荒茫的一道孤煙,隱隱的一輪紅日,充滿著斷腸人的悲涼感。
「……黯相望,斷鴻聲裡,立盡斜陽。」他念宕畫中的詩句,前前批評道:「大哥是自哪裡找來的這一幅怪畫?」
但他此刻或許比較適合住在沙漠中,想到那些文字記者極盡誇張之能事的形容詞——「政界金童,慘遭桃花劫」、「致命吸引力的另一章」、「反毒愛將及毒梟之女,市長為媒?」、「政壇明星即將成為政壇『流星』?——
總之,在那些「多采多姿」的宣傳期,讓他成了全台灣最紅的人,也成為各方練槍的靶子。其實,再千瘡百孔,他都能忍受,只不過是愧對了愛他及重用他的長官,尤其是待他如子的市長,使如此慎重的反毒工作,也因他而大打了折扣。
都是雁屏!不願她闖入腦海,她卻無所不在。那一晚,也是唯一和她在事發後通電話的一次,她仍想聲明自己的無事,她以為他是白癡嗎?
哭!總是哭,直到他罵出狠毒的話,她才會心虛,才會知道羞恥……
她說沒有陰謀,她不知情,但那照片怎麼說?那是賴不掉的罪證確鑿呀!
何永洲拍拍腦袋,發誓不再為她傷神,才甩完頭,何詠安就不敲門的走進來,而且見地就問:「你今天怎麼沒去學校上課?」
「連課堂都有記者,我能去嗎?」何永洲聳聳肩說:「我剛剛才向校長辭職,請他們另聘老師,他們還鬆了一口氣。」
「什麼?你連教職都丟了?那你現在不是連一份工作都沒有了?」何詠安驚叫著。
「這叫無事一身輕,我沒有任何頭銜,就不會有人對我產生興趣了!」何永洲故作輕鬆的說。
「那你就錯了!台灣的媒體對這種豪門艷情及桃色糾紛的故事是愛、不管過多久都會咬著不放,直到搾光你的血髓為止。」她坐下來說:「我平說那女孩有問題,你偏不信。你們的相遇也太巧了,明明就像精心策劃的,讓你一步步落人毀滅的陷阱。」
「要毀我何永洲,還早得很呢!」他自嘲地說:
「其實,我早知道謎底,只是我太喜歡福爾摩斯的神秘感,才會不想去翻看最後一頁而且。」
「福爾摩斯?你在說什麼呀?莫名其妙!」何詠安說。
正談著,桌尾的傳真機嘩嘩響起。何詠安走過去取,一看內容,臉色整個變得凝重,她說:「永洲,你快來看。」
第一張是市長辦公室的文箋,只有寥寥幾句話:
「這是今早收到的限時掛號信,請過目。」
接著第二張上面有著娟秀工整的字跡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