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爸,你別再說了!」雁屏很怕這劍拔弩張的局面會失去控制,趕緊兩邊勸住二蔡大哥,讓我把車鑰匙給我爸,讓他先離開吧!」
蔡明光一下子奪走她手中的鑰匙,丟到遠遠的草叢說:「不!我們先走!他呢!就在這兒好好的享受曠野之樂吧!」
程子風氣血上升,整個人失去了理智。想他北門幫的幫主曾經多麼風光,不但由北到南一呼百應,連放個屁,人家也會奉為聖旨;而他今天卻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,像豬一樣被捆著,待會還要如狗般去找鑰匙,若找不到,豈不是死路一條?還可能會被禿鷹啃得屍骨不全?
不!幫主有幫主的死法,絕不能像哀鳴不已的禽獸!
說時遲那時快,程子風再也不顧手槍的威脅,往手提箱的方向衝過來。雁屏同時看到阿皮手中有銀光一閃,而蔡明光也掏出腰間的槍,她急急護住父親,大叫一聲——
「不要——」
接下去的幾秒,事情快如閃電,她在碰到父親的那瞬間,有人撲向她,然後一聲槍響,爆破在耳膜旁,如晴天下的霹靂。
誰開槍了?
雁屏的臉上都是沙,伸手一抓卻是草,滿身都是,而草上沾著絲絲屢屢的血……誰中槍了?
她往後看,血由草中滲出,她拚命用手去撥開,何永洲的臉露出,慘白無比。
哦!天呀!是永洲,他替她挨了這一槍!血正由他的肩膀汩汩流下,浸濕了他胸前的衣服……
她不由自主地尖叫;「他中彈了!他流血了!」
埋伏的人比想像的多,至在紮起的麥草中,甚至有外國警察,但雁屏什麼都看不清楚,只一心捧著何永洲的臉哭叫:「你醒醒呀!,醒醒呀……」
同樣的話,不只是喚回他的記憶、他的理智,」甚至是他的生命呵!
淚滴到他的臉上,他的眼皮微微張開,說了一句只有她聽得到的話:「我……願意為你死……因為我…… 欠你……」
「不!不!保了我的命,沒有你的命,又有何意義呢?」她讓不成聲地貼著他的臉頰說。
「就是……這一句話……」他微弱地說完,又會上眼。
「水洲!永洲!別睡呀!」她緊緊地抱住他哭喊。
「程小姐,你別激動,救護的直升機馬上就來了!」一旁的岳海栗安慰她說:「永洲沒傷到要害,不會有事的。」
「我又害他,我又害他了!」雁屏無法自抑地傷心起來。
警車大響,直升機噗噗的氣流聲,彷彿都是事先預備好的。當救護人員用擔架抬起何永洲時,她腳虛軟得差點站不起來,全賴岳海粟扶住她。
她的衣服及手也有血,是永洲的血、永洲的血…
而被劉家志扣住的程子風,咒罵聲不斷傳來,他痛恨劉家志的出現、雁屏的報警、錢財的流失、一生的摧毀……他怪天怪地怪所有的人,暴跳如雷的樣子,連外國警察都側目。
在何永洲上直升機前,雁屏忍不住回頭,用一種極嚴厲冰冷的語調對父親說:「你,鬧夠了吧?」
女兒臉上那從未有過的絕情及恨意,讓程子風不禁閉上嘴,他思及孫師父的話,何永洲是雁屏的前世仇人,他們相逢則劫難生,而他則事業全毀,福星會成災將……
也許他應該安於平平凡凡的一生,也許二十年前不該救雁屏一命……如果他不是那麼貪婪,能夠安於尋常百姓的生活,今天或許就不會走到這蠻山荒地的淒涼狀況了……
「義父……」劉家志輕輕叫他。
「別叫我義父,我沒有任何義子。」程子風看著女兒上直升機,滿臉滄桑地說:「人生不過像一場夢,夢醒了,就是覺悟的時候了。」
他主動伸出手,讓岳海栗銬上手銬。
「我想不必了。」劉家志遲疑地說。
「不要同情我,就給我上手銬,當犯人也要有犯人的樣子。」程子風固執地說。
直升機向上盤旋,吹起一陣熱風,蔡明光、阿皮和程子風分別坐人警車中,然後所有的人馬開始撤離,任務也算有驚無險地完成。
沒有多久,枯荒的山頂上已無人跡,只留下一攤血跡在草堆中逐漸凝結蒸發。
一隻鷹聞到腥味,低低飛過,沒發現什麼,就展規一揚,再往更深更遠的洛礬山脈翱翔而去。
那些記者的消息極靈通,在直升機到達舊金山醫院時,就有幾家中美報紙的人員守在那裡。
雁屏管不了這些,她的眼中只有重傷昏迷的何永洲。
接下來的十個小時,何永洲動了兩次緊急手術,雁屏則寸步不高地守在外面,眼淚都哭干了,甚至連何舜浩一家人前來,對她指指點點的,她都沒有知覺。
何舜浩幾次抗議她的存在,但都被岳海粟壓了下來。
終於,手術房的門打開,一位華裔醫生走出來。近看,他的五官很立體,眼珠是淺褐色的,似乎有混血的味道。
他對第一個衝過來的雁屏說:「他很好,手術一切順利。」
「這就是幫我們畫地圖的傅尚恩。」岳海栗介紹說。
雁屏有滿口的謝,卻只是問:「他清醒了沒有?」
「因麻醉藥的關係,暫時還不會那麼快。」傅問恩用字正勝困的國語說:「他這次算不幸中的大幸,肩膀上的傷竄到背後,如果再向前一些,穿入脊椎,就會造成癱瘓;若再向下些,損及肺部,就有致命之虞,所以,他算是有天使保佑了。」
「天使」二字又讓雁屏悲從中來,至少那個「天使」不是她,她只會一次又一次地管他帶來災禍而已。
這一回,他在驚心動魄中逃過了,難保下一回去那麼幸運。雁屏在獲知他平安無事後,才發現自己的神經繃得有多緊,倘若他真有個差錯,她連一分鐘都活不下去。
「我們可以看看他嗎?」何舜浩問。
「可以,不過,只能隔著玻璃看,第一個二十四小時是關鍵時刻,我們不希望有任何感染。」傅尚恩說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