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頁 > 雁影行洲
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
白天 黑夜

第 37 頁

 

  「所以,你根本沒資格說我,」何永洲直接下斷。

  「好,我不說了!」岳海粟大笑出來,「我早該有自知之明,我是最不適合談感情這件事的人。」

  岳海粟是個講義氣的好朋友,不太會介入別人的私事,若是有意見,也都是點到為止。

  而最難應付的仍是他的家人,雖然大家都沒有言明他和雁屏的戀愛關係,但仍皆視她為紅顏禍水。

  當他的傷口好得差不多時,何舜洲已經鼓動他回台灣了。

  「我雖不贊成你這次的莽撞行動,但程子風和蔡明光算是在你的手下歸案的,這是你回到政界的最好時機,你要好好把握。」何舜淵不只一次的說。

  「爸,我希望能把這個博士學位修完。」何永洲總是如此回答。

  「這個博士學位不要也罷,反正你又不缺。」何舜淵不太高興地說:「我記得你是個從不逃避的孩子,怎麼現在卻變得如此畏首畏尾呢?」

  「或許我和大哥一樣,並不喜歡從政。」何永洲說。

  「誰說永旭不喜歡從政了?他如今不是『學而優則仕』了嗎?」何舜淵乘機教訓說:「所以,男人娶妻是太重要了!古人有所謂『齊家、治國、平天下』,還真是千古不變的名言。瞧瞧你大哥,自從今年初娶了孟茵,就事事如意,步步高陞,就表示他找對老婆了。」

  「你們當初不也很反對新大嫂嗎?怎麼現在又變成欣賞她了?」何永洲哼一聲問。

  「至少孟茵的家世是清清白白的。」李蘊忍不住插嘴說:「永洲,你爸爸是在擔心你呀!那個程雁屏人也在美國,只怕又會惹出更多的麻煩來呢!」

  「因此,你們以為隔著一個太平洋,一邊一個,就不會有問題了?」何永洲再也受不了,激動地說:

  「爸、媽,我都三十歲了,拜託別再替我決定未來了,好不好?而且雁屏也不是什麼毒蛇猛獸,她一聽到我出院,人立刻離開舊金山,不敢有一點聯繫,你們還要怎麼樣?嚴格說起來,我認為她才是這整樁事件裡最大的受害老。」

  「永洲,不准你用這種口氣對長輩說話!」何舜淵吹鬍子瞪眼睛地說:「你這還像個人樣嗎?」

  「對不起。」何永洲強壓下內心的不平,道歉說。

  他逐漸知道自己與家人是很難再溝通了,他從小到大所做的一切,都是為了光耀何家的門楣,而今他卻被迫分離成一個個體,就像雁屏一樣。

  雁屏在北門幫,曾以公主之名被嬌養著,可因他的關係,城堡塌毀,在灰飛煙滅時,她也被無情地拋出軌道。

  他和她,同樣孤獨的兩個人,不該相依相守嗎?

  那晚,很少作夢的何永洲,卻陷入一個很奇怪的夢境中。

  他來到歐洲的某個城堡,裡面怪石群崎布列,甬道曲折如迷宮,他拿著劍,在瀰漫的大霧中走著,那霧濃得恍如可以觸摸的白練布。

  然後,他聽見腳步聲,在一股無法控制的力量下,他舉劍而出。霧,緩緩散去,顯現出雁屏美麗的身影,她的腰部正插著他的劍,但她的衣服沒有鮮血,臉上沒有痛苦扭曲,只有微笑,一個令人心碎的微笑……

  毫不猶疑地,他將另一把到刺人自己的心臟,想感覺她的「感覺」。有點不適,但不是來自肉體,而是心靈,他也不由自主地發出微笑,一個和她相同的微笑……

  曾經,她說過一句話:「保了我的命,沒有你的命,又有何意義呢?」

  這正是他內心的吶喊,但一直到她說出來,他才真正明白。

  所以,在溪頭那一夜後,一切就注定回不了頭了,從此愛就成為彼此的本能。

  夢醒後,他面對黑夜裡狂嘯的大海,不用問天,也不用問地,他早已決定了自己追尋的方向。

  第八章

  雁屏推著一車準備歸架的書,經過幾扇敞開的窗,被藍天下那一排燦爛火紅的楓樹吸引住。

  楓葉是相思,經寒揚徹骨,在死亡前,最俊的美麗——

  唉!秋天,多麼容易令人回憶及歎息的季節呀!

  這是美國北方臨大湖區的一個小鎮,典型的大學城,一年可以下六個月的雪。在學期間,學生回流,人口稍多;但一碰到寒暑假時,就靜得如一座死城。

  這當然不是母親為她找的學校,去年她由台灣剛到洛杉礬時,在偶然的機會下,看到一篇介紹雪城的文章,上面寫著:在盛寒隆冬,大雪封路時,可能會連看好幾天,除了廟之外,你看不到一個人影。

  雁屏當下就決定要到雪城來唸書,因為她恰好怕人。

  而以雪城的荒僻寒冷,絕不會有台灣來的留學生,也不會帶來從前的閒言閒語,她可以安靜地過日子。

  她甚至連中國話都不太說了,有幾個大陸留學生曾對她好奇,甚至想過來搭訕,她都微笑以對,結果他們把她當成日本人。

  日本人的身份,讀的又是冷門的圖書館系,讓她和外界的接觸就愈來愈少了。

  雁屏很滿意目前的生活,有書念、有個溫暖的房間、有夠用的錢、有工作,雖然孤獨,卻沒有紛爭。

  很難想像,以前不曾出遠門的娃娃,竟在一年之間落在千里外的異國土地上,而且還活過那最寒冷的冬天。

  想起史文如、手凱蕩、江玫那些大學同學,彷彿都成了夢中的人物,如此處無縹緲。

  還有坐牢的父親和在牢外相賭的母親,他們在大起大落中應有著更多的失落吧?她並沒有成為金閃閃的政治王牌,也沒有將北門堂帶人權貴階級,反而像一陣狂風,橫掃了一切,正應驗了孫師父的「情孽太深」及「福星變災將」。

  如今這陣風被封在冰天雪地中,再也成不了禍害了。

  思及禍害,她就想到何永洲。三個月前舊金山一別,他還好嗎?她在這兒是連中文報紙都不看的,因為是怕僅僅一個「何」字,就會讓她哭得肝腸寸斷。

 

上一章 下一章
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