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剛剛說『他』來了,那個『他』又是誰呢?我認識嗎?」老祖母見師父眉頭緊攏,忍不住催促的問。
師父也不知道答案,只能說:「令孫命帶陽剛,是有大作為的人,但偏偏又散著一股陰氣,而且很陰很陰。我想,是他前世有造過孽,這輩子人家要來討債了。」
老祖母一聽非同小可,馬上叫道:「天呀!這可不行!海粟是我的寶貝孫,沒有人能奪走。師父,求你指點明路,要怎麼樣才能去除那股陰氣呢?」
「這就是最難的地方。陰氣籠罩,會毀掉他的富貴之命;但沒有這股陰氣,他又會持續心痛,無法長命百歲。」師父神情嚴肅地說。
「我不懂,師父能不能再說清楚一些?」老祖母問。
「呃!天地萬物都需要陰陽調和,純陽或純陰都無法存活在這個世界上,而令孫要做的,就是讓陰陽之間達成平衡狀態……」師父試著解釋。
「哎呀!師父,你就別陰呀陽的,講得我頭都昏了。」老祖母打斷他說:「你乾脆告訴我,要付多少香油錢,早晚拜什麼,海粟要防哪些東西,列個單子,我一定統統照做。」
「防得過要歷劫,防不過也要歷劫,又有什麼差別呢?」師父遲疑了一會兒,又說:「除非……」
「除非什麼?」老祖母急切地問著。
「除非令孫留在這裡,剃渡出家,永遠不再下山,不再管紅塵之事,或許還能看破癡嗔恩怨,永保平安。」師父雙手合十的說。
老祖母陡地臉色大變,驚坐起來說:」你……你說這是什麼鬼話?海粟是我們岳家的命脈,是要傳宗接代的,怎麼可以出家呢?你根本是騙人的,想拐我的金孫當你的徒弟。我告訴你,想都別想!」
「老太太,出家人是不打誑語的!」師父淡淡的說。
「你就是想拐我家的海粟,你看他長得聰明俊秀,就打算佔為己有。」老祖母說著,便一把抱起孩子奪門而出說:「我們快走!這山裡沒半個人影,死了都沒有人曉得!」
自這件事之後,老祖母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不敢再帶海粟四處算命,而那位師父說的話,也如其他江湖術土之語,被打入招搖撞騙之流。
哼!要海粟當和尚?就是觀音娘娘出來講也不行!
但偶爾海粟又喊心痛時,老祖母也不禁學那師父說:「『他』已經來了,你還痛什麼?」
唉!這倒是邪門得很,這句話彷彿一道藥符,回回見效,可讓老祖母在心中糾結了不少的嘀咕,害怕海粟真的有孽債,一生不順遂,所以疼孫也疼也更離譜。
好在隨著年歲增長,海粟喊心痛的次數遞減,那句話不再為人所用,也就被淡忘;而老祖母在過世前,有點老年癡呆,有時甚至連金孫都不認得,更不會去記那師父的警告之言了。
總之,海粟是生氣勃勃地長大了,體格健壯,交遊廣闊,所到之處都受人歡迎。
他的陽氣之盛,鬼見了都愁,大概連討債的前世冤魂也不敢上門了吧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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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老祖母的寵溺下,岳昭輝左躲右閃的,兒子該管的部分,其實他都很盡力了。
基本上,海粟是個很有原則分寸的孩子,他儘管頑皮搗蛋,但還是很敬畏父親,懂得凡事適可而止,從不闖觸及刑法的大禍,讓家人下不了台。
然而,他的人緣也實在太好,就彷彿天上的太陽般,照耀四方,所有三教九流的人都集聚來歸, 從他十來歲外號叫「獅王」的情形看來,就可見一斑。
要當「獅王」可不容易,所有鎮裡出的大小事,第一個就想到海粟的頭上。如誰家牆壁有塗鴉、某處路燈被砸碎、西邊果園的芭樂被偷摘、廟裡的供果被偷吃……等等,大家常直接就往岳家去算帳。
海粟做人成功也就在這一點,他雖小小年紀,可不論有做或沒做,常一肩就扛下所有的責任,他這種講義氣的作風,更讓身邊的朋友心服口服,甘為犬馬。
可是這卻苦了海粟的母親吳素麗,後來,她乾脆自動自發的每天巡視鎮上。看到路燈壞了、牆上有塗鴉,就二話不說的立刻請人來修來洗。
時日一久,她甚至造橋鋪路、訪病濟貧,結果贏得了「好人好事」的代表,還差點去競選鎮長,這大概算是養了海粟這種孩子的另一個「副作用」吧?
以海粟每日「外務」忙碌的情況,功課自然不可能念得呱呱叫,但他天生腦袋靈光,即使臨時抱佛腳,也讓他矇混上一所公立高中。
不幸的是,他人未到,「獅王」的聲名就先到了。
在高中的第一學期,就因為替朋友擺平糾紛,被記了一個大過,其實他什麼也沒做,只不過是被名氣所累,但他並不爭辯,只是乖乖等著回家挨父親的戒尺罷了。
這一著棋,讓他成為城裡高中生最受歡迎的人物,正如那位師父所言,吃透黑白兩道,再加上他有個警察局局長的父親,真是酷到了極點。
海粟有驚無險的混到了十九歲,在這之前,岳昭輝已經無數次和他面對面談到前途的問題。不能免俗的,岳家對這獨子也抱著「唯有讀書高」的期盼,希望他就算不是醫生,也該是個博士。
但海粟壓根不像會在書桌前苦讀的人,他想,能繼續在黑白兩道悠遊的,也只有警察一條路,所以,他決定步上父親的後塵,當個伸張正義的人民保母。
岳昭輝本能地反對,說什麼警察工作太辛苦、太危險,威脅利誘地要兒子死心;但海粟從小就不是個會輕易妥協的人,他一旦下定決心,誰也別想再更動他的目標。
然而,人算不如天算,海粟並沒有成為父親理想中的醫生博士,
也沒有達成當警察的願望,反而搖身一變,成了滿身銅臭味的商人。
大家都忍不住好奇的想問,到底是出了什麼狀況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