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就要從海粟十九歲時,差點被好奇心害死的那件事情說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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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為岳昭輝的關係,岳家的書房裡擺滿了各種有關刑案、犯罪的檔案和書籍,很多都是市面上買不到的。而海粟在很小的時候,就可以一面吃飯,一面看著那些人橫死的彩色照片,包括吊死、淹死、跳樓死、砍死、服毒死……甚至死了好多天,全身腐爛長滿蛆的屍體。
「好噁心呀!」每一次,他的幾個姐姐看了全躲得遠遠地說。
「這證明我們海粟是讀醫科的料。」岳昭輝則是一廂情願,笑咪咪地說。
每當岳昭輝在說辦案的故事時,也只有海粟最專心捧場,他會問遍每個細節,提出各種疑點,強迫父親形容命案現場的情況,他甚至巴不得自己能親眼見到那些恐怖的景象,就算是挖墳開棺,他也不怕。
等海粟稍長,岳昭輝因陞官而變得更加忙碌。
他乾脆自己到書房去翻那些檔案資料,滿足某種對人類黑暗面的興趣。
十九歲的一個春天午後,他放下聯考的功課和朋友的邀約,又坐進父親的黑皮沙發裡,書桌上有一份文件夾,正中內整齊地印著三個字--蘭斐兒。
他第一個反應是,好特殊的姓,好美的名字呀!
明知道父親有些東西是他不該看的,但海粟卻敵不過如狂潮般的好奇心,伸手便翻開文件夾,沒想到迎面就是一本書,還是英文的,淺米色的底,上面有綠色大大的兩個字--
CHILD KILLER
兒童殺手?是指專殺兒童的人,還是殺人的兒童?
前者常聽見,後者就似乎有點不可思議了。
海粟的好奇心一旦被激起,便常常一發不可收拾,他也不管自己的英文有多爛,就囫圖吞棗地讀完了那本心理學書籍。
天呀!書中所舉的孩子,小到五歲,大到十六歲,都有一連串令人髮指的犯罪紀錄,有人縱火、有人謀殺、有人弒親……
比起來,海粟和他那班兄弟的所作所為,都算是頂著光環的小天使的淘氣罷了,他們除了打架及偶爾要要流氓外,若論及足以列入「殺手」級的,大概只有在田里拿冰棒棍剖開青蛙和小鳥的肚子而已。
作者在最後寫著,兒童儘管純真,但當他們的心中有魔鬼的恨意時,也是極其殘忍的。若小小的心靈不及時被治療,長大後必會成為連續性的冷血殺手。
這本書和這個美麗的名字有什麼關聯呢?他暗忖。
文件夾裡還有一個大信封,上面蓋了一個封印,表示不相關的人禁止翻閱。
但「蘭斐兒」就像個禁忌般蠱惑著他,纏到他的心底,讓他無法克制揭開秘密的手。
首先掉出來的是一張年輕女孩的半身照片,她直髮及肩,臉又小又白,一雙眸子毫無表情地向右看,整個人空洞得像冬天裡的荒原。
海粟的心頓時被揪緊,他沒見過她,但不知為什麼,他竟對她產生一種無法解釋的感覺。
就彷彿在火熱的地上走著,突然一塊冰掉下來,而且正好砸在他的心坎上,要移也移不開。
他猛地搖搖頭:放下照片,再拿起那堆文件讀著。
蘭斐兒,十五歲。哦!才十五歲就有這種似鬼的陰冷表情,她到底有個怎麼樣的童年呢?
海粟一頁頁的翻著,到最後忍不住吹了一聲長長的口哨。哇!這女孩的紀錄有夠酷的,她玩的可不是太保、太妹的小把戲,而是真正的成人犯罪。
六歲,第一次縱火,燒掉一排倉庫。
九歲,將鄰居由樓頂推下來,造成對方腦震盪。
十歲,第二次縱火,燒掉幾間違建及三條大狼狗。
十一歲,蓄意用碎玻璃割傷同學的手腳。
十四歲,第三次縱火,焚燬自宅,死亡人數一名(即蘭父)。
什麼?她竟然燒死自己的父親?
這下了,連向來天不怕地不握的海粟也無法接愛這種可怕的行為了。
而問案部分,大概是因為蘭斐兒年紀尚小,所以回答的並不多。關於縱火,她從六歲到十五歲,三次的解釋都一樣--
屋裡有鬼;是鬼放的火。
紀錄中倒是蘭母說的較多。她說:「斐兒一生下來就是怪胎,不哭不鬧,幾乎沒有聲音;四、五歲時,她就犯失眠(或夢遊),常在半夜走來走去,或在黑暗裡發呆。」
老師說:「蘭斐兒是個不尋常的孩子,功課很好,卻沉默得厲害,可能有自閉的傾向,同學們都怕她,說她像鬼。」
心理學家說:「蘭斐兒來自不正常的家庭,有嚴重受忽視的情況,所以,才會產生人格上的疏離,性情冷漠無反應,做任何測試的指數皆很低,內心反社會的成分極大,治療輔導的過程相當困難。」
文件的尾頁,不知是誰用鉛筆下了小小的註解,寫著--
就像和一塊石頭說話,頑石不點頭,又奈何!
這個蘭斐兒,真是海粟一生見過最有趣的人了。
他再一次把照片拿起來端詳。一個沒有聲音、像鬼般的女孩,是不是頭腦有毛病呢?不,紀錄上說她功課很好,看起來也很冰雪聰明的樣子呀!
那她為什麼縱火又傷人呢?是天生的邪惡嗎?
海粟突然好想見見她,人家說他是鬼見愁,那蘭斐兒看到他,會不會愁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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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粟居然會對一張照片朝思暮想,這簡直不合他狂傲不羈的個性。
他的人緣極好,不只在男人方面,還有女人的。
他在小學的時候,因為愛吃麵包和牛排,身材便竄得很高;他的長相並非俊美型的,但因為一雙眼睛亮而有神,鼻型、臉型有稜有角,再加上淡淡的須影。顯得極陽剛,女孩子見了他,不會說他帥,但若再多看他幾分鐘,很少有不暗暗動心的。
海粟的桃花運可以從幼稚園開始算起,但真正嚇到他,是上高中以後。
他每次在外頭鬼混,總會有一大堆衣著暴露的妹妹,拿發育飽滿的胸部在他身上又貼又粘又磨的,再用花癡般嗲軟的聲音說:「獅王,帶我回家好不好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