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是可以,因為目前還沒有人想到抓我。但你就不同了,段馬兩家的人一定在四處找你,我幾乎能夠聽到急急的馬蹄聲了。」季襄慢條斯理地說。
這些話封住了珣美的嘴巴,也激起了她的好勝心,再累再苦也要走下去。
興奮的階段過去,雪花不再美麗;白茫茫的大地不再動人;撲到臉上的寒風,不再叫清新,而是冰冷,她這才體會到冬季霜雪如刀的滋味。
但她始終不吭一聲,唐銘想停時自然會停,她若表示任何意見,只有遭他冷嘲熱諷的份。
當爬完一個斜坡時,她氣喘得無法呼吸,那把霜刀直刺到心臟。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站定後,她又被眼前的景色震懾得無法開口。
她十九年生命裡,從未見過如此晶瑩剔透的水晶世界,天白、地白、樹白、山白,還有一大片結了冰的湖。冰湖如鏡,在柔和的陽光下向四方映照,彼此閃爍,彼此璀璨 ,如一座涵蘊著仙姿靈氣的瑤宮。
「哇!好美呀!」珣美發自內心地說。
季襄彷彿不受影響,連看都不看她一眼,就往冰上踏去。
「你要做什麼?」她瞪大眼睛問。
「我們要穿過湖面。」他簡短地交代,「記住,只踩我踩過的地方,不要自作聰明,否則掉進水裡,不是淹死,就是凍死。」
珣美愣愣地看著他,又瞥一眼湖面說:「你在開玩笑吧?」
「你走,還是不走?」他只說。
她一方面是太過驚訝,一方面是太冷,反應慢了許多。
季襄明顯地不耐煩,他向前踏兩步,想想又回過頭解釋:「走湖面是快捷方式,正好省下一半的時間,而且也可以不留下腳印。」
「這……安全嗎?」她有些喃喃自語地說。
「如果你不信任我,不想再跟著我,現在還來得及。我們就此分手,各走各的吧! 」
季襄的口氣不甚佳,人又往前好幾步,可後面就是一點動靜都沒有。他本可以一走了之,甩掉這個意料之外的「包袱」,但腳就偏偏不聽使喚。
剎那間,他明白了,當他決定在東城門等她時,就沒有要半路丟掉她的意思。
問題是,他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婆婆媽媽呢?彷彿遇見了她,人也有些失常起來。
是的,失常。他很失常地走回岸邊,很失常地伸出手,對還在發呆的珣美,很失常地用溫柔的語氣說:「不要害怕,我曾在關外的東北待過一陣子,對冰湖行走很有經驗 。」
「你去東北做什麼呢?你是東北人嗎?」對他十分好奇的珣美,很直覺地問。
「我不是東北人,但我在大學念地質學時,曾去東北勘量地形。」季襄沒想到自己會照實回答。
「我一直以為你是學美術的呢!」她眨眨眼睛說。
「美術只是我的興趣。」季襄決心要回到正常的現實,他抓住她的手,不給她再問話的機會,用不容否決的聲音說:「假如你不想今晚在湖上過夜,就跟好我!」
珣美根本沒有說「不」的權利,他的力氣之大,害她差點以為自己要騰空飛起來。
美麗的湖面,走上去是步步危機。她小心地隨著他的每一個步伐,進度非常緩慢。
冰上比雪地上又更冷。現在不只是冷風撲面,而且是牙齒打顫,凍到全身的毛細孔都恍如針刺,有幾次她都以為五臟六腑要停止運作了。
「就快到了。」他哄著她說,甚至像對孩子一般,暖和她的臉頰及手臂。
在珣美的眼中,水晶世界已變成一大片刺人的白,美麗消失,只剩下陰慘和酷寒。
彷彿是永遠的懲罰,當季襄宣佈到另一岸時,她往他身上一癱,他緊緊地抱住她,正好提高了兩個人的體溫。
「我們得找個地方過夜,否則真會凍出病來。」他貼在她耳旁說。
寒冷使人血壓降低,頭腦發昏。季襄是其中比較清醒的一個,但他依然不顧男女忌諱,讓她偎在他的懷裡,因為他喜歡這種感覺,也需要這種溫暖。
***
林木蕭索,似無邊際。
珣美不知走了多久,雪停了又下,下了又停。天逐漸轉暗,在模糊的鴉叫,隱約的樹影中,她看到一片斷垣殘壁。
「我真的走不動了。」她捏捏又累又凍的腿說。
「我們不走了,今晚就在這裡歇腳。」季襄說。
他們繞過半傾頹的牆,見到一座尚稱完好的瓦屋。由那剝落的土壁,深黑的梁木,看得出年代的久遠。這裡不像個住家,也無人跡,但屋內還算乾淨,角落擺著枕席、柴 火和爐架。
「你確定這兒沒有人在嗎?」珣美不太放心地問。
「我確定。」季襄說:「這屋子以前是丐幫的大本營,現在則是開放給一些流浪漢或趕路的旅人。」
「流浪漢?」她連忙左右看看。
「別擔心,這種天候,除了我們這兩個傻瓜外,沒有人會晃到這荒郊野地來的。」
他看著她說:「我去找些吃的,你會生火吧?」
「生火?」她呆呆地說。
「算我沒問。」他聳聳肩,逕自堆柴取火。
珣美討厭自己的無能,也在一旁忙著搬木柴。當第一道紅色的火焰竄起,一股熱氣拂到她的臉上,全身的血液跟著流動,再傳到四肢百骸,她才感覺到自己的活力。
她幾乎無法離開火苗的範圍,因貪戀著那舒暢的溫暖,唐銘消失了好一陣子,她才發現。
「唐銘?季襄?」她驚慌地叫著。
哦!她甚至連他姓什麼,都沒有概念。真是瘋狂,跟了個來歷不明的人跑到這莫名其妙的地方,萬一他丟下她走了,她真會成了孤魂野鬼。
不!不會的。他是英雄,還當過她的老師,絕不會做這種言而無信的事。他都辛苦地陪她過湖了,怎麼會在這裡讓她自生自滅呢?他只是去找食物而已,珣美告訴自己。
在雪地裡轉一圈,她安心地走回屋內。這次意識較清楚,她在門簷下看到一塊小小的扁額,上面寫著「格格堂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