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頁 > 月牙薔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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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9 頁

 

  「我想是有人過於驚慌,撞倒火把,引起火災的。不過,這倒助了我們一臂之力。」 若萍說。

  「有沒有其它人傷亡呢?」季襄又問。

  「呃,有幾個奴僕,來不及逃,所以葬生火窟。」陳若萍遲疑一會說。

  「這是我們的任務中,第一次傷及無辜。」季襄歎一口氣說。

  「那把火是誰也料不到的,別太自責。反過來想,你們除去了曾世虎,救的可是成千上萬的人命呀!」秦鴻鈞勸著說。

  季襄微微點頭,突然想到說:「史恩和黃康呢?」

  「史恩有事到香港,還說你一清醒,就拍個電報給他。」秦宗天回答說:「黃康回上海結束報社,順便回老家看老婆孩子了。」

  「黃康總算良心發現了。」季襄笑笑說。

  「師父,您昨天那新處方,我再煎幾帖給師兄喝吧?」秦宗天請示。

  「好!好!大家就讓季襄休息吧!」秦鴻鈞說。

  接著兩天,季襄很努力吃著藥,配合師父的吩咐,想讓自己盡快恢復健康,見珣美便是他最大的原動力。但有時他不免懷疑,珣美為什麼不守著他呢?依她的個性,她應寸步不離才對,怎麼會放心去上海呢?

  而每個人的表現也都有說不出的怪異,即使在嘻笑的時刻,都瀰漫著一股化不去的哀傷。

  季襄是個思緒精密的人,但在碰到最大悲劇的可能性時,也有不去面對的天生本能。

  然而,季襄就是季襄,在第三天早晨,就起床穿衣,準備去上海,找他們所說還活得好好的珣美。

  他來到右廂房的大廳,正要出門,恰被端著茶盤的陳若萍撞見。

  她驚呼著:「你要去哪裡?秦師父說你還不能下床的!」

  「我要去上海找珣美,我一刻都不能等了,能不能幫我雇一輛馬車來?我不去不行了!」他有些粗魯地說。

  陳若萍一下無法應付,左右尋救兵,口裡說些不清不楚的搪塞話。

  她的表情洩露太多,季襄猛地抓住她問:「珣美還活著,對不對?」

  茶盤落地,「框啷」一聲,如青天靂霹。壺碎了,杯子碎了,片片畸零,像在訴說一個心碎的答案。

  季襄呆了。他看見才剛進門的杜建榮,立刻衝過去問:「珣美還活著嗎?」

  杜建榮一句話都說不出。

  季襄的五臟六腑開始扭轉,他的眼睛碰見秦宗天,腳步踉蹌,吐出如尖刀的字句:「她、死、了、嗎?」

  秦宗天沒有避開他,眼中充滿悲憫。

  回答的聲音由另一邊傳來,秦鴻鈞很平靜地說:「那天火勢太大,沒辦法救出珣美 。她死了。」

  她死了?死了?死了……季襄發出一聲不似人的哀嚎,彷如腑臟痛到了極限,穿過腦門,成了血淋淋的碎片。

  他瘋也似地衝到雪地,那白茫茫的雪!無邊無際,好像一場永不休止的惡夢。

  他不能想像他的月牙薔薇被大火吞噬,美麗變得焦黑,他無法忍受,無法面對呵!

  珣美才二十歲,正是花樣年華,人生未開始,理想未實現,只因為他,就香消玉殞 。

  她說她不想過緊張危險的生活,他卻連累了她,讓她涉足在槍口刀鋒下,以那麼淒慘的方式死去。

  他說他若不能好好活著,她要堅強地活下去,但如今死的卻是她,這是什麼殘忍的玩笑?

  不!該死的是他,死上一千一萬次,也輪不到她!

  珣美!你回來,以我的命換你的命,我願付出一切代價,只要你活著……天呀!他毀了他的月牙薔薇,她代替他死,他殺死了她,他犧牲了她,不公平!不公平呀!

  季襄又狂吼長嚎,幾隻寒鴉驚怯,紛紛棄林而去。

  他衝向林間,赤手猛打著每一棵樹,一拳又一拳地發洩著,血濺開飛散,在雪地上 形成點點怵目驚心的斑紅。

  「師父──」秦宗天、陳若萍、杜建榮同時叫著。

  「讓他去吧!」秦鴻鈞用手阻止著,「我們先治好他心上的傷口,再治他身上的傷 。」

  雪又落了,細細柔柔的。蒼天下,四個人呆立,一個人瘋狂,他們不覺得冷,不覺得暗,風似乎也靜止不吹了。

  眼中的淚繼續流,心中的痛無止盡,如此一人間一幽冥,綿綿恨,無絕期……

  第九章

  春天到了,樹長新皮,枝發新芽,三月的江南,冰溶湖漫,花開鶯啼,處處洋溢著蓬勃的生機。

  但那生機並沒有傳到季襄的眼裡。他身體康復了,但神情總是疲憊及憔悴,再沒有慷慨激昂的愛國言論,再沒有豪氣干雲的救國情懷,再沒有侃侃而談的韜略機謀;有的只是沉默及空寂,彷彿對一切都不再感興趣。

  所有的安慰及規勸,如石投大海,一個回音都沒有。

  「時間會治療一切的。」秦鴻鈞很老練地說。

  是的,人停滯,時間仍在走,該是他們離開的時候了。

  「我們初五南下香港,有新的任務在等我們。」秦鴻鈞宣佈,並再針對季襄說:「工作是最好的療傷藥,你一忙,什麼傷心苦惱都消失了。」

  「師父,我必須回汾陽一趟,我娘說我再不回去,就不認我這個兒子了。」秦宗天說。

  「我都忘了。你當然要回去,否則我這叔叔也要被趕出秦氏家族了。」秦鴻鈞說:「你也順道到隴村看蘊明,告訴她我們諸事平安。」

  「是。」秦宗天說。

  「師父,我也暫時不和你們南下。」季襄突然說。

  大家眼睛全瞪著他,各有程度不一的驚疑及恐慌。

  「我只是想祭拜珣美。」季襄說得極淡,但每一字都含著千萬的痛,「你們不是說,羅勃牧師已將珣美的遺骨交給她母親嗎?我想去富塘鎮一趟。」

  廳堂內一片寂靜,靜到可以聽見屋外微微的細雨聲。

  「祭拜也是人之常情。」秦鴻鈞最後說:「宗天,反正順路,你就陪你師兄一塊兒去吧!」

  「我不會做什麼傻事的。」季襄不太情願地說。

  「我知道你不會。」秦鴻鈞說;「也就是那麼一段路。你有你的心意,宗天是代表我們大家去拜珣美的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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