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雄?不!那些警察所的人怎麼說的?是殺人犯……這時,季襄換個姿勢,讓珣美看到他背後的血跡,並驚叫道:「你的背部也受傷了!」「不用你提醒,我也知道。」 他沒好氣地說。
「嘿!這會兒你自己上不了藥,可要靠我啦!」她反應極快地說。
「這樣不太好吧?」他遲疑著。
「說你是冬烘先生,你的思想還真是迂腐呢!」珣美取過藥說:「在這節骨眼上,還這麼囉囉嗦嗦的,能成什麼大事呢?」
彷彿是被迫的,季襄不甘心地脫下外衣。背上的傷口沒有腿上的怵目驚心,她在抹藥之餘,也同時欣賞了他寬廣健碩的肌肉。看來,他是有些武功底子的,但他真的殺了 人嗎?
珣美又猛地回到現實,想起曾經歷的險,退開幾步問:「他們要找的殺人犯,真的……就是你嗎?」
他看了她好一會兒,用冷冷的語調說:「沒有錯,我殺了人。而你,窩藏了我。」
「可是……為什麼呢?」雖然早就預料到答案,但她仍覺驚愕,「殺人是罪孽呀! 」
「不!我殺人是消除罪孽。」他一臉不悔地說:「老實告訴你,我到富塘鎮,不是來教美術的,而是來復仇的。我殺的是本地的惡霸,一個喪盡天良、無惡不作的人,他 是真的該死!」本地惡霸?不會是段家吧?
珣美緊張地問:「你……你殺的人是誰呢?」
「馬化群。」他重重地說,帶著明顯的恨意。
珣美鬆了一口氣,同時又揚起希望問;「他死了嗎?」
「他昨晚逛妓院,喝得醉醺醺的,被我兩槍斃命。只是沒想到他身邊有那麼多保鏢,讓我掛了彩。」季襄看她一眼說:「你認得他嗎?」
「你知道嗎?你救了我。馬化群死了,我就不必嫁給他了!」珣美打從心眼裡笑出來。
嫁?是哪家父母如此狠心,要把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孩,丟入那惡魔的手中?!
由於笑,她臉上泛起紅暈,髮辮垂落,聲如銀鈴。居然有人因為他殺人而開心暢懷,季襄不知不覺地受到感染,整個人鬆懈下來。這是兩年來為父尋仇,出生入死中,許 久曾未體驗到的好心情。
他一反向來封閉隔絕的心,忍不住好奇地問:「先前得罪,後蒙搭救,你又遵我為一聲老師,我還不曉得你的姓名呢?」
「我叫段珣美,但是這名字對你,大概也沒什麼意義吧?」她很坦白地說。
段珣美?他心理慢慢浮現一張畫,是他的臉,眼皮及嘴角下垂,頭髮像一塊黑布,下巴極長,看起來就是一副滑稽可笑的樣子。還有以前畫的白蘿蔔、菊花、茶具,她都 有辦法自創派別,叫人想不注意都不行。
「我記得你的畫。前一堂課,你還不畫石膏模型,畫了我,若是吳校長發現,我們都會有大麻煩的。」他說。
「這樣一來,你才能明白自己上課的尊容呀!」她仍沒大沒小地說。
「真有那麼蠢嗎?」他也不禁笑出聲。
「嘿!你還會笑那!」她像發現新大陸似地說。
這愉快的氣氛,因有人敲門而中斷。珣美問清楚是母親,才去打開門。
如蘭一進來,看見坐著的黑衣男子,嚇了一大跳。珣美趕忙解釋所有的來龍去脈。
「阿彌陀佛,罪過罪過!」如蘭立刻雙手合十說:「人間諸孽,再大再惡,都自有昭昭天理,又何須施主以己身來造業障呢?」
「師父,我的所做所為,也是順應天命行事而已。」季襄作了一個揖,很誠懇地說 :「我唯一感到抱歉的是,打擾了佛門的清修之地,我現在馬上就離開。」
「慢著!太陽都下山了,外面天寒地凍,又有警察所的人在搜索,你這不是自投羅網嗎?」珣美轉向母親說:「您就讓他在這裡躲一晚,明早再做打算吧!」
「珣美,他是殺人逃犯呀!」如蘭皺眉說:「而且我們這兒是尼庵,藏著男人,是違反戒規的。」
「娘,佛說人有慈悲心腸,知恩要圖報,不能見死不救。我們修行佛法,豈有不顧大義,只重小節的做法?那會成為我們本心的障礙呀!」珣美振振有辭地說。
「你在胡扯什麼呢?「佛說」之事,豈可信口開河,抱不敬之心?」如蘭頓了一會兒,又無奈地說:「好吧!事到如今,我也只好破例一次了。」
「謝謝娘。」珣美高興地說。
「謝謝師父。」季襄說完,再與珣美相視一笑。
如蘭看著面前的兩個年輕人,忽有所感。唐季襄氣質非凡、儀表出眾;珣美慧黠靈巧、嬌美動人,站在一起,似有一條無形的鎖煉,將彼此扣合。
他們是有緣嗎?如蘭腦中快速地轉著珣美說過的每一件事,掐指一算,竟分不出是悲是喜。
命定的總是逃不過的,面對他們,她也只能淡淡地說:「不必謝我。留你一宿,也是命中該有的事,大家都是沒有選擇的。」
這話說的奇怪,但身負重任的季襄,並不把它放在心上。
***
一大清早,天尚未亮透,季襄便坐在馬車裡,由珣美駕著,往富塘鎮的方向走。
這是他考慮了一夜的結果。現在風聲正緊,各大小道路都布有圍捕的人馬,實在不是逃亡的好時機,還不如回到鎮上,繼續當他的唐老師,等事情平靜了,再從從容容離 開,或許是比較安全的方式。問題是,他能信任珣美嗎?
她和她那帶髮修行的母親,真是一對奇怪的母女。季襄浪跡天涯慣了,向來對人保留三分,這回卻連生命都交託出去,似乎有點違反他的原則。
還有,他居然坐著女人駕的馬車,這也是生平第一遭。他斜靠在椅子上,手按著大腿的傷口,在車身輕輕搖晃,車外陣陣嬌喝聲中,他有一種極舒暢的感覺。
女人駕車,已不尋常;駕得好,更是不容易。若不是親身經驗,他真想像不到,一個把馬車控制得如此準確的,竟是一位嬌柔的姑娘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