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因為趕論文,屋裡很久沒整理,你就將就坐吧!」
「不!我站在這裡就好。」她人就杵在門口,連門檻都還不算完全踏入。
「那兒風還是大。」牧雍說著,要去關門。
「不!別關,我一會兒就走!」
她這才彷彿想起自己的來意,遞出手中的檀木盒子說:
「我是拿這個來還你的。」
牧雍看著她,還一直不敢相信璇芝就在他的屋子裡。面對整個下午的宴客喧鬧及曼君的濃粉艷裝,眼前璇芝一身藕白旗袍和深藍毛衣的素淨,有一種極清純的美感。
璇芝見他不接不語,只笑著望她,臉不自禁地紅起來。她原本是怒氣高漲一路趕過來的,但獨自到男子的家裡,又與他相處一室,是她前所未有的經驗,人難免心虛,而心一虛,氣勢就減弱了大半。
但她仍很努力的把聲音裝得冷漠,再一次說:
「我是來歸還瑪瑙如意的,你差人送這麼貴重的禮到宿舍去,是很不恰當的事。」
「哦!是那個……」
他仍是開心的神情說:
「我完全沒有別的意思,真的。那日我逛天橋,在古董攤繞一圈,它就很自動的進到我眼簾來。小販說它是從宮中流落出來的,我就想是不是與你家的如意是母女一對?我還問他有沒有袖珍的翡翠如意,說不定與我家是父子一對,他說會幫我留意。」
「那一對皇上賜的如意,已經擾得我們兩家不安寧,也害我有家歸不得了,你還尋什麼袖珍如意呢?」
璇芝被這番話氣得忘掉矜持,她跨兩步把檀木盒放在他桌上說:「而且還大剌剌地送到我那裡,你知道別人會怎麼想嗎?」
「我只是得了好東西,想讓你欣賞欣賞而已。」
他一臉無辜地說:
「而且我也遵照你的規定,不再出現在你的宿舍或你面前,我並沒有犯了你的忌諱,不是嗎?」
「你還說沒有?!你以前送的芝麻糖、桂花糕,全都是忌諱;這次更過分了,送來如意,大家都在閒言閒語,難聽極了,難道你沒有一點警覺心嗎?」她指責地說。
這些牧雍都曾經考慮過,在這民風初開的社會,男女私相授受仍是一件引人側目的事;但每當他家裡寄來了點心,或他看到故鄉名產,他就會忍不住要買給璇芝,當然,送如意的手筆是大了一些,但能因此讓她有所感動,也值得了。
他掩藏心情,收起笑容,用很正經的口吻問:
「大家都在閒言閒語什麼呢?」
「這還用問嗎?你這表哥對表妹太過『關心』,你的如意送來時,大家還說是……定情之物。」最後幾個字,她勉強自己說出來。
「這太可笑了!」
牧雍揚揚眉說:
「我不過是一番心意,想想你離家在外,都是因為我的關係,而那些贈予,只是要解你的一點鄉愁而已。你心裡很清楚,又何必在意外面的謠言或說法呢?」
「怎麼能不在意呢?等以後謠言滿天飛,傳回到河間,我的行蹤不就洩漏了嗎?」她說。
「河間和京城相隔遙遠,不太可能吧!」他笑笑說。
「不管可不可能,以後都不許我們的名字連在一起,甚至表哥、表妹的關係都不能再傳。」
璇芝板著臉說:
「你不許出現在我面前,一點東西都不能送,我們要完完全全的沒有瓜葛。」
「寧欣,你這太絕情了吧?」
牧雍的態度不再輕鬆的說:
「我們雖做不成夫妻,又有些心結,但仍然可以做朋友呀!我真的是很誠心誠意,甚至有把你當成親人的感覺。想想看,如果綿英流落在外,我能狠心地不聞不問嗎?」
「我不是你妹妹,不需要你的聞問!」
璇芝實在氣急了,說:
「徐牧雍,你若是個男子漢大丈夫,就不該欺負一個弱女子,你再這樣苦苦糾纏,就只有逼我離開北京了!」
「什麼?你竟把我的一片心意說成是欺負你、逼迫你?」牧雍的臉變得十分難看,連脖子都粗直了。
這時,屋內一暗,克宇由門口晃進來,見到屋子裡劍拔弩張約兩個人,立刻止住腳步,叫著:
「哦!對不起,我不知道你有訪客!」
這種情況被人撞見,璇芝又羞又氣,她只丟下一句:
「我言盡於此,聽不聽由你!」
克宇發現是寧欣,想上前招呼,但她卻連看也不看他一眼便匆匆奪門而出。
他張大嘴說:「我本來以為是邀你去看戲的曹曼君,沒想到是寧欣。」牧雍心情極差,往床沿一坐,也沒有好臉色。
「你們兩個在吵架嗎?」克宇小心地問。
「沒有。」牧雍簡短回答。
「是不是為了那柄袖珍如意?」克宇索性坐下來。
「消息怎麼傳那麼快?」牧雍驚訝地說。
「寧欣有趙秀儀這種三姑六婆型的室友,就是最好的標語和宣傳了。」
克宇掩不住一臉的好奇問:
「你這位表哥真的對那位表妹動了愛戀之心了?」
「你怎麼也來謠言惑眾呢?」
牧雍大皺其眉地說:
「我和寧欣只有兄妹之情,她父母托找照顧她,我只不過是克盡職責罷了,為什麼人人都要誤解我的好意呢?」
「真只有兄妹之情嗎?」
克宇繼續說:
「其實表哥愛上表妹是很天經地義的事,尤其寧欣生得冰雪聰明,又美麗大方,你沒有近水樓台先得月,我才納悶呢!」
開玩笑!他才從指如意為婚的荒謬傳統中解套出來,怎麼還能跟璇芝扯回舊關係中呢?但,慢著……克宇這小子,怎麼毫不遮攔地如此稱讚璇芝呢?牧雍轉頭瞪著他。「你真的不愛寧欣嗎?」克宇再問一遍。
「當然不!」他用力說,想結束這個話題。
「那好,君子本不奪人所愛,但既然你和寧欣沒什麼約聘,我就來追她啦!」
克宇微笑地說。
「什麼?你要追她?」牧雍的臉都變綠了。
「是呀!你不覺得寧欣是人人夢寐以求的窈窕淑女嗎?我形容她就像雪中的一朵寒梅,令人仰慕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