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頁 > 琉璃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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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8 頁

 

  豆大的水滴滿山滿谷地奔灑,他這才發現天候詭異的變化。雨淋得他全身濕透,他也逐漸清醒,追在她的後面說:「湘文,別跑,快找個地方躲雨!」

  但她彷彿沒聽到,腳步絲毫沒有放慢。

  追什麼呢?充其量他也不過是個陌生人,一個自作多情的傻瓜而已。宗天想起方纔的談話,心比外頭的雨水更涼。好吧!就讓大家淋個痛快,讓雨澆去他愚蠢的熱情,也澆去方纔那些癡人說夢。哈!他竟是破壞她平靜生活的「陌生人」呵!

  ※ ※ ※

  兩天後,宗天到范家為兆青拆傷口的線,看到眼前的一景一物,心一異有些隱隱作痛,想著湘文就在這裡的某一處。

  難怪季襄會被珣美整得七葷八素,英雄氣概都少了一半。原來女人看似柔弱,但她們千轉百折的心思,便足夠教一個男人昏頭脹腦,徒呼奈何了。

  范兆青沒有看出他的心事,只說:「真可惜,今年的龍舟賽,我是不能參加了。」

  「不參加也好,那時剛好淑佩生產,你可以多把心思放在家裡。」香華說。

  「反正明年還有機會。」宗天上好消腫藥說。

  「再等明年,我身上的肥肉又多了一圈,只怕划不動啦!」范兆青苦著臉說。

  聞言,眾人都笑了出來。

  宗天收拾好東西,香華走過來說:「你也順便去看看湘文吧!她前兩天淋了一身濕回來,患了風寒,全身發熱,又咳嗽不止。」

  宗天一聽,焦慮之情形於言表,心中有說不出的痛與悔。都是他害的,湘文一個弱女子,他就這樣讓她淋著大雨回家,這算什麼男子漢呢?虧他還是治病救人的大夫!

  隨香華來到後院女眷處,一股濃濃的花香襲來。他們打開一扇門,香味就變得若有似無,一如房內擺設的淡雅。粉白粉青的色調,幾幅畫,幾帖字,桌上幾朵小花綻放,未完的刺繡……都不似一般閨房的繁麗,但樣樣都教宗天喜歡,因為這些都是湘文每日所接觸的東西。

  「是秦大哥!你來看湘文的病嗎?」湘秀從椅子上站起來,笑容滿面地說。湘文依著紗帳,嚇得無法動彈。她病得樵粹,又衣裳不整地坐臥在被褥中,這場面多尷尬呀!她巴不得此刻床裂個縫,讓她有處可逃。

  宗天也是緊張的,看到她病西施的模樣,愛憐之心不禁油然而生。行醫以來的第一次,他忘了冷靜、公允、客觀、專業……只覺得像擅入小姐閨房的侵犯者,滿心的不自在。

  然而,多年的訓練也非枉然,他用很職業化的語調說:「我現在是大夫,來看病的。」

  這話說得奇怪,但旁人並未察覺,只有湘文心裡明白。她伸出手,微微顫抖;他把脈的手,也不甚穩定。

  他分不清是誰的脈動或心跳,反正兩人都快而紊亂。她呼吸急促,他手心冒汗,這場病看得有些驚心動魄。

  「我這女兒嬌弱了一些,是不是很嚴重呀?」香華見他不言不語,著急地問。

  「不!沒大礙,就是風寒!」宗天如大夢初醒般,放開湘文的手,盡量以正常的聲音對她說:「不過,仍要小心地調養,以免小病積成大病。我先開一帖麻黃湯,讓你退燒止咳;麻黃的發汗力強,我再加些桂枝及杏仁為輔;另外甘草可以緩和藥性及藥味,既去毒又甘甜,古人稱『藥中之君』『藥之良相』……」

  「秦大哥,你說這些,我們哪聽得懂呀?」湘秀不解又好笑地說:「我妹妹要的不過是一劑藥方,你沒必要把她當成奉恩堂的學徒嘛!」

  宗天發覺自己的失態,忍不住一身的燥熱;而眼前的湘文,因心火凝聚,血氣上揚,臉也更加緋紅了。

  「我馬上寫方子。」他走到書桌前,刻意掩飾困窘。

  窗外吹來的風,令他呼吸順暢,一抬頭,眼光恰好落在一幅琉璃草圖上,纖纖藍瓣,怯怯綻放,可說素,也可說艷。左邊還有一排端麗的毛筆字,寫著:琉璃天地,一片冰心,下方再落款一個「文」字。「好出塵秀逸的一幅畫呀!」宗天忍不住讚賞著。

  「這是湘文親筆畫的。」湘秀興匆匆地說:「怎麼樣?我們范家雖非書香門第,卻也出了一位才女呢!」

  「我隨筆塗鴨,哪算什麼才女?」湘文忍咳辯解著。

  「我這三丫頭,自幼跟著她叔叔嬸嬸過,天天學讀書寫字。好在他們還沒忘記教她女紅,不然哪像個姑娘家!」香華拍拍她,疼惜地說。

  「我娘常說,要是生在古代,湘文可以中女狀元,當孟麗君了!」湘秀再加一句。

  「二姊,你是戲聽太多,太入迷了。」湘文急急說。

  「我相信湘文姑娘有過人的膽識和智能,一定能做與眾不同的事。」宗天若有所指地說。

  這是什麼意思?湘文尚未理清他的話,他又說:「我才疏學淺,不太懂詩畫,卻知道這幅『琉璃草圖』畫得好。能不能將它送給我,讓我天天欣賞?」

  「不!我是畫著玩的,難登大雅之堂,更遑論送人了……」湘文阻止著。

  「就當醫藥費,如何?」宗天打斷她的話,說:「有了這幅畫,就抵過兆青及湘文姑娘的出診費及藥錢了。」

  「哇!這幅畫有那麼值錢呀?」湘秀睜大眼睛說。

  「在我心目中,它比任何名家的畫都有價值。」他看著湘文,微笑說。

  「既然你喜歡,就拿去吧!」香華見人誇女兒,心裡高興的說:「醫藥費我們照付,這畫就當個禮物吧!」

  「對!對!我們范秦兩家,情誼深厚,送幅畫表心意,哪能算錢呢?」湘秀在一旁幫忙說。

  湘文拗不過大家,只有不情願地點頭,但她內心真是有說不出的苦楚。她想到那日傾吐衷情的宗天,今日強忍鎮靜的宗天,說她不動心,是騙人的。可是他的種種行為,都是要打破她十七年來一切的規矩禮教,也是養母玉婉生前要她遠離的那些想法及觀念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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