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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5 頁

 

  「什麼?」珣美看著她,眼眶泛出淚水說:「哦!可憐的湘文,你一定很傷心,很難過。命運對你太不公平了,你還算新娘子呢!」

  湘文低著頭,把全付的注意力放在嫵兒身上。她不該欺騙好心腸的珣美,更糟的是,在宗天的虎視耽耽下,她太緊張,做不出寡婦悲哀的樣子。

  「珣美姊,事情已經過去,我也不怨天尤人。」湘文的語調極輕,怕露出破綻,「瞧,我現在不是很好嗎?回到北方,我一直在吳校長那兒教女紅,還有一些音樂……」

  「你不是該在夏家,替死去的丈夫守一輩子的寡嗎?」宗天不懷好意地說。

  「現在已經沒有人興那一套啦!湘文才十九歲,守寡多恐怖呀!」珣美這才發現宗天一直佇立在那裡,說:「我沒想到你竟然還有這種迂腐的想法。」

  「不是我。」宗天板著臉孔說:「思想迂腐保守的是范家三小姐,她連包辦的婚姻都嫁了,寡還不能守嗎?」

  「哦!我差點忘了你們兩個是認識的!」珣美雙手一拍說:「以後就麻煩你多多照顧這位『新』老師了。」

  「據我所知,范小姐沒進過學堂,又怎能教書呢?」宗天一副找碴的模樣。

  「我說過,我教女紅,還有七、八歲的孩子都沒問題。另外,我還會彈風琴,教音樂。」湘文忍不住回辯。

  「你會風琴?太好了!我們教堂裡放了一架,還沒有人懂得彈奏呢!」珣美高興地說。

  「哼!光會女紅和風琴,怎麼有資格當老師……」宗天又開始批評。

  「宗天,你今天是吃錯藥了嗎?火藥味兒特別重。」珣美狐疑地看著他,「我們湘文是哪兒得罪你了,你幹嘛老唱反調?」

  「你不覺得湘文太年輕,經驗不足,應該換另一位老師來嗎?」宗天仍毫不收斂地說。

  珣美柳眉一豎,頭一回對宗天發脾氣說:「秦大夫,學校我在辦,醫院你在開,你不覺得你管太多了嗎?!」

  宗天頓時無言,一看到湘文,他又差點失了控。也顧不得有禮或無禮,他不做解釋地便衝了出去,背後猶傳來珣美的聲音說:「奇怪,認識宗天那麼多年,還沒見過他這鬥牛似的德行,到底怎麼一回事呢?」

  鬥牛?他竟成了愚蠢可笑的鬥牛?

  都是湘文!天地如此廣,她為何偏偏出現在他面前?他曾經痛心疾首地寫下「蒼鷹從此飛」,她為何也揚起翼到浮山來?他心中千百個不平與不服,重重踏上石路,橫掃起一堆落葉。

  回到醫院,看了幾個病人,情緒仍非常激動。他又踏過石路,往學校宿舍的廂房走去。

  才下石階,就恰巧看見湘文進入一間空房。很好,她落了單,正好有機會讓他把話說清楚。

  湘文開了右扇門,打量著桌床齊全的室內。突然左扇門「砰」地一聲,嚇得她轉過身,看見宗天,她手上的包袱又落地一次。

  他橫眉豎眼地劈頭就說:「我不相信你對我在浮山的事,一點都不知情!

  告訴我,你到底是為什麼而來?」

  「我是真的不知道呀!」湘文說。

  「怎麼可能?你二姊和芙玉走得很近,難道她都沒有提嗎?」他仍一副指控的樣子。

  「沒人問就自然沒有人提。」她回答說。

  這話不但消減不了他的怒氣,反而讓他更毛躁,「無論如何,去年在琉璃河畔,你堅持跟我師父走時,我們就恩斷情絕了!你明白嗎?我對你再也沒有一點感覺,不是朋友,甚至連兆青的妹妹都不是!你只是一個我想遺忘,發誓永遠不要再見到的人。」

  他的憤恨除去了湘文僅有的防備心,她眼眶發熱,想說抱歉,想給他安慰,想平息他所有的痛苦。但他不給她機會的繼續說下去:

  「可是你偏不放過我!金山銀海的夏家你不待,為何要回到汾陽?而汾陽你不安份守己地守著,為何要到浮山?這是我的地盤,你若知趣,就不該踏進一步!」

  他的指責,聲聲嚴厲,只差沒說出羞辱的言詞了。此刻,湘文也不得不反駁說:「我已經說過好幾次了,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浮山。如果我事先知情,我一定躲得遠遠的,不會讓你看到!」

  「好!我就等你這句話!」他臉上有某種殘忍的表情,「現在你曉得我在浮山了,可否請你打道回府,別打擾我的清靜呢?」

  「我……這怎麼可能呢?珣美姊好不容易盼到我來,學校需要代課老師,她也需要幫手,我不能棄之不顧!還有,我若回去,又如何向吳校長交代呢?」

  她搖著頭說。

  「所以,你存心要在這兒搗亂?」他咬著才說。

  他那毫不掩飾的強烈厭惡,讓湘文痛苦。她幾乎無法應付,只能避其鋒,用帶著哀求的語氣說:「我怎麼會搗亂呢?我來是真心想幫珣美姊,沒有其它目的。而且我只待三個月,明年初我就走了,我保證只留在學校的範圍之內,不靠近醫院或浮山的任何地方,這樣你就看不見我了,不是嗎?」

  又是那雙眸子,露出了楚楚可憐的神態;又是那小小的唇,柔柔地吐出軟化人意志的話。他忘了下一句要說什麼,她已經開始混淆他的心思了。他反正只剩一個月,難道他連這三十天都忍不了嗎?既是男子漢大丈夫,又何必在這裡和她糾纏不清呢?

  宗天的眼中有著不自覺的挫敗,轉身就走。臨到走廊,他又回過頭說:

  「記住,不要讓我再看見你!」

  他走後,湘文好像打了一場仗,好累好累。由去年秋天開始,她經歷了許多事,一次次的遷徙,一重重的波折,但都不像和宗天面對面時,那麼叫人筋疲力竭。

  她掩住乾澀的淚眼,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。

  ※ ※ ※

  宗天送走最後一個病人,幾位幫忙的村民說:「今天是撫兒的滿月酒,你不來嗎?」

  「我等一會兒,你們先去。」他說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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