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頁 > 琉璃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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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6 頁

 

  沒幾分鐘,麥神父也來催,宗天用同樣的話回答他。既是珣美請客,湘文必然會在場。他由醫院的窗子望出去,來來往往的人群,可感受那熱鬧的氣氛。湘文一定會露出美麗的微笑,輕聲地與人寒暄問候;

  大人喜歡她,小孩喜歡她,短短的時日,她就抓住村裡每個人的心。

  可她愈快樂平靜,他就愈痛苦暴躁。

  說是不要見面,湘文也很技巧性地避開他,但浮山就那麼小,看不見也會聽得到,聽不到也可以感覺得到。何況她就在對街,隨時隨地都會蹦出他的腦海,讓他不想都不行。

  他勉強由座位上起身,但不是到學校,而是往教堂後面的實驗室走去。那兒有麥神父送他的顯微鏡和化學器材,正好可以研究藥草。比如他現在醉心探索的是長在二十公尺以上高山的冬蟲夏草,那是一種極珍貴神秘的藥材,人們一直分不清楚它到底是動物,還是植物。

  這一年來,還真虧這些研究讓他廢寢忘食,也同時忘掉一切的煩惱。

  一開啟顯微鏡,他就不去注意時間的飛逝。季襄找了好幾處,才在實驗室發現他。

  「你竟然在這裡!」季襄揚揚眉說:「我記得你是從來不曾錯過任何酒席的!」

  宗天伸伸懶腰,看看窗外的星月說:「我沒想到會弄得那麼晚。」

  「快來吧!你別想賴掉給嫵兒的大紅包。」季襄幫他關上燈說。

  深秋的夜,寒意極濃,天上的星顯得淡而遙遠。他們穿過石路時,已有散席的人和他們打招呼。

  或許湘文也走了吧!

  然而,老天並不給他好過,湘文一直在那裡,而且還抱著嫵兒,像一個小母親。他只有坐到最外頭的一桌,混在人堆裡吃喝,盡量對她視若無睹。

  酒足飯飽,人都走光後,季襄還硬留他下來大談女兒經。這時珣美走進來,後面跟著抱娃娃的湘文。她竟還沒走?今晚她招搖得還不夠嗎?宗天累積了多時的挹鬱,一下子達到頂點。他站起來,想他不想的便用極嘲諷的語氣對湘文說:「你就那麼愛抱嫵兒嗎?不知情的人,還以為你是她母親呢!」

  珣美完全不曉得他們之間有心結,所以一時未聽出弦外之音,還附和說:

  「可不是嘛!除了我之外,嫵兒最喜歡湘文了,連爸爸都不給抱呢!」

  「這女娃太現實了!」季襄笑著說:「只我沒有奶,又不像湘文能做漂亮衣服給她穿,就不給我好臉色看。」

  宗天的視線落到撫兒身上的粉紅袍子,一朵朵琉璃草的藍花兒沿邊而繡,突然再也不能忍受的說:「為什麼老要繡琉璃草?它既不尊貴又不可愛,那陰沉沉的藍,會讓人的心冷酷無情,變成一片『冰』心,你為何還要一繡再繡呢?」湘文又驚又急,忙對他搖頭。今天是特殊的日子,他一心要當眾鬧開,不是讓大家難堪嗎?

  「宗天,你到底喝了多少酒?」珣美皺著眉頭說:「繡琉璃草有什麼不好?

  我就喜歡它的花色,藍得靈巧飄逸,一點也不『冰』,而且它還有個名兒,叫勿忘我--」「對!就是這個『勿忘我』!它是一個魔咒,會附在人的身上,會讓人受它控制,壞的時候,就像是永遠爬不出來的地獄。」宗天的話直指著湘文說,她手上的嬰兒不安地蠕動著。

  「宗天,你會嚇壞嫵兒的!」季襄用力拉住他說。

  「你們根本不該讓她抱嫵兒!她只會給嫵兒壞的影響,給嫵兒不幸的未來。

  瞧!她自己不就成了寡婦嗎?」宗天口不擇言地說。

  現場驀地安靜下來,其餘三人皆目瞪口呆地望著他。

  「我……我還是走好了。」湘文用顫抖的聲音說。

  「不!該走的是他!」珣美走到宗天面前,極憤怒地說:「我沒想到你竟是那麼殘忍的人!今天是嫵兒的滿月,她出世後的第一次慶祝,你就用了『魔咒』和『不幸』的字眼。你若不收回這些話,我這兒永遠不歡迎你!」

  此時嫵兒嗚嗚地哭了起來。

  「還不快走!」季襄拖著宗天說。

  宗天並不依順,師兄弟動了一些拳腳,在打翻桌上的茶杯後,季襄才使了真力氣,把他「拎」到外頭去。

  「他真是瘋狂!」珣美心疼地抱過嫵兒,邊哄邊說:「他對你的反應也太奇怪了,難道就因為你會繡琉璃草嗎?」

  湘文靜靜地收拾茶杯水漬,有一剎那,她真想說出她和宗天的所有糾葛,但在這種情況下,有用嗎?

  「你別太在意宗天。」珣美安慰她說:「他曾喜歡過一個會繡琉璃草的姑娘,所以對這花兒就特別敏感。我也沒想到一向爽朗的他,會是那麼死心眼的人。」

  湘文是有點兒被嚇住了,她以為怒會隨時間減少,恨會一日日消失,但宗天卻更強烈,把他的人由裡到外都改變了。

  他將「一片冰心」說成冷酷無情,是否當年被他索去的琉璃草圖,也毀於他的憤怒之下呢?

  季襄回來後,說宗天沒事,湘文才走回自己的廂房。冷白的霜夜,朦朦朧朧,她內心也彷彿有東西在沸騰著。

  才踏上迴廊,角落突然有個黑影竄出,彷彿蟄伏已久的夢魘。若非月光照在他的臉上,她恐怕會失聲尖叫。

  「是你!」她脫口而出。

  「沒錯,是我!」宗天一副來者不善的樣子,極其陰沉地說:「這下你可稱心如意了吧?我被珣美驅逐出門,又險些和季襄反目成仇,你可親眼看見你如何破壞我的生活了吧?」「我沒有破壞什麼……」湘文反對他的指控說:「從頭到尾都是你一個人在鬧,今天是嫵兒的滿月,你明知道不該說那些話的。」

  「我說那些話,都是因為你,我受不了看見你!」他更凶狠地說:「你答應我的,結果又出現在我面前,這一切都要怪你!」

  「這怎麼能怪我?嫵兒過滿月,我能不到嗎?」湘文辯駁地說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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