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頁 > 最後的吉賽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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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2 頁

 

  「我們才難過例!舞者的手腳總是比常人脆弱,也更需要保護。」蒙妮卡握住她沒 受傷的手說:「好在這不是永久的傷害,復建以後,妳又可以回到舞台了。」

  「昨晚她覺得有點累,我就曾警告她別開車,可她任性慣的。」露芭娃同居的男友 說。

  「誰曉得大半夜了還有人在溜狗,而且一溜就是六條,真是個瘋女人!」露芭娃噘 著嘴說。

  大伙紛紛給她安慰,並提供她一些醫療和法律建議,整個病房鬧烘烘的,直到護士 來說探病時間已過才結束。

  在臨走前,露芭娃叫住紫恩說:「一切就看你的了。」

  面對這種場景,高興或傷心都不對,紫恩只能誠懇地說:「我想,大家仍寧願妳是 吉賽兒。」

  「妳是夠資格的!我祝福妳能跳出不一樣風格的吉賽兒。」露芭娃的笑容有些苦澀 。

  不一樣的風格?紫恩走出醫院後,一路靜靜地尋思著。吉賽兒這個角色她夢想已久 ,可以說在立志舞蹈後,就是她的最愛。但今天一到手,一股惶恐的感覺也同時飄然上 心頭,她真能詮釋出吉賽兒的愛與死嗎?若她跳得不如露芭娃,不是就等於毀了這齣戲 的靈魂,及舞團數十人幾個月來的心血嗎?

  露芭娃雖傲氣十足,卻也是熱情無比的人,她生氣起來不理人,高興起來卻不分男 女地又抱又親,身體是她的交流方式,百無禁忌。而她更厲害的是,男朋友像換衣裳般 快,並且每個都對她俯首稱臣。

  比較之下,紫恩就像一池安靜的湖水,東方的教養方式,即使是活潑伶俐的孩子, 也有一把標尺在,再加上她的芭蕾承師大都偏向古典雅麗,一碰到叛逆的蒙妮卡和離經 叛道的李奧,就有一種縛手縛腳的感覺。

  要如何才能放開自己呢?

  急躁的心,讓她又回到已空無一人的劇院,換上舞衣、舞鞋,她就迫不及待站在鏡 子前,從暖身、第一、第二到第五姿勢,仔細都做一遍,看手腳能有什麼不同。

  死亡之舞本身就是很深奧的,生的靈魂要一寸寸跳掉,如蟬剝去羽翼,在世間只留 下似有若無的縹緲;接著是另一段幽靈之舞,薄寒的白影,卻裝著極沉重的愛與恨。

  兩隻手、兩隻腳,如何能跳出生如死,死又如生那種詭異的愛恨情仇呢?

  紫恩一次比一次更舒展自己,全場奔騰著,想像李奧和保羅用強壯的快臂,奮力承 接著她。也許舒展不對,要更進一步到自虐的程度,稍稍失去理智及意識的,像維愷將 她貼向水槽的那一刻,要焚燒、要驚心動魄……紫恩的臉龐一會兒甜美,一會兒又似受 盡折磨,在這無人的夜,她汗流涔涔,不知自己已跳了多少個時辰。

  突然,一股劇痛由右膝傳來,透達心扉,她「砰!」地一聲跌坐在地上,嘴不禁慘 哀出呻吟,整個人捲縮成一團。

  哦!是她求好心切,練得太多,超過體力能耐了……是她的錯,但拜託不要是現在 ,公演還沒結束,她的吉賽兒才剛開始呢!

  在痛與不痛的中間,紫恩用濕滑的手,一步步在地板上匍匐前進,時間長如一世紀 。她好怕,好怕從此再也不能走,儘管她已預知手術,也明白其中的風險,但還一直沒 有空間去想像最壞的情況,因為她有太多的事未完成。

  這就是雙腳傷殘的感覺嗎?但她還有痛,還有夢呀!!

  終於,她來更衣室,拿出背包裡的止痛藥,連水也沒喝,就咬著吞下,再深喘一口 氣,忍住那陣陣襲來的疼痛。

  模糊中,有鈴聲響起,她驀地想起手機,勉強拿過來,雖然慢了一些,但對方也很 堅持,沒有切斷。

  「喂」」」她按住膝蓋回答。

  「紫恩,妳在哪裡?現在都十一點了,妳沒回家,手機也打不通,我心急得都跑到 地鐵去,甚至在想妳會不會被人堆到軌道上,人躺在醫院裡……」維愷一口氣說完,「 妳現在到底在哪裡?」

  「在杜弗……練習室裡。」她忍著痛回答。

  「妳瘋了?這麼晚了還在練舞?」他停了一會兒,似乎覺得她的聲音有異,「妳還 好吧?」

  「還……好。」紫恩不願增加他的焦慮說:「呃!你可以來接我嗎?」

  「我當然會去接妳,這時候在曼哈頓搭地鐵,是準備要下地獄的人做的。我十分鐘 後到!」說完,他就急忙收起線。

  十分鐘!紫恩慢慢的扶著椅腳,在他來之前,她必須站起來,不能讓他看見自己的 慘狀。

  但,她試了又試,總是無法如願,最後因為筋疲力竭,只好放棄了。

  寂靜的空間裡,遠遠的聽到有人開門、關門的響聲,她知道是維愷,卻只能無力地 在原地等待,心中有著說不出的委屈。

  「嘎」」」的轉軸聲終於近在耳旁,維愷出現在更衣室,臉在燈光下竟是慘白。

  「晦!」她強顏歡笑地跟他打招呼。

  「腳又痛了嗎?」他連忙蹲下來說。

  「不小心練太久,一走就痛。」紫恩將淚水擠回去說:「可能需要你扶我回去。」

  「妳真是不要命了!」他用譴責的口吻說。

  維愷把她的背包、雜物掛在肩上,雙手伸向她,但不是攙扶,而是乾脆抱起,「拜 托!不用這麼麻煩,我能走」」」紫恩沒有心理準備,但腳又觸不到地,只好用雙手緊 緊地扣住他的肩膀和脖子。

  「等妳走,我們天亮了也到不了車子。」維愷大步跨出說。

  又再一次如此貼近,甚至連皮膚都偎著皮膚,清楚地感受到他強壯的肌肉,紫恩內 心那種特殊的澎湃情緒,又無法制止地翻騰起來。

  路上,他一面擔心,一面免不了訓示一頓,一回到蘇荷區的公寓,他很迅速地弄熱 水,裝敷袋,再使勁地替她按摩痛處,動作之熟練,彷彿已經做了千百次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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