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假如葉承熙平庸,我媽也不會愛上他了,對不對?」雅芯在說話的同時腦海裡浮 出了葉辛潛的身影,他們都是令人一見難忘的男子,「生命裡處處充滿矛盾,我媽的做 法,在不鼓勵退讓的西方也有過例子。」
「雅芯,你受西方教育,怎麼有些行事,比現在的台灣女孩還東方呢?」余曼玲用 寵愛的眼光看著她說。
「我每星期日都得上教會和中文學校,而且,過年過節,在紐約還有祭祖禮呢!」
雅芯說:「但最主要的還是我媽。以前我也很叛逆的,但意外發生後,我開始勤學 中文,想體認自己中國人的一部分,看能不能更容易喚醒她……」
講到此,兩個一老一少的女人,又是以一盒紙巾來結束這每每提及就令人難過的話 題。
以雅芯的個性,即使犧牲,也要說清楚、講明白,無論是用英文或中文,她絕不許 自己積鬱成疾。
在章家的工作,說重不重,說輕鬆也不輕鬆,主要是替老夫人接電話和安排行程, 和一般秘書沒什麼兩樣;若硬要指出差異,就是比較瑣碎及生活化,有些時候還得陪伴 出席各種宴會及義賣會。
另外,她每天早上給老夫人上一堂英文課,老夫人似乎對她極滿意,逢人便說:「 這是我的英文秘書,真正從美國來的喔!」
原本章家人希望她住進家裡,且願意付更多的薪水,讓老太太更方便,但雅芯帶著 西方人重隱私的習慣,喜歡把主雇及公私之間的界線畫分得清清楚楚。
因此,一到晚餐時刻,她就下班,若當晚有宴會需要加班,第二天上午可以休息, 週末亦照此例,反正她只需要對老夫人負責,彈性極大。
她到章家的第二天就遇到章立珊,這個年過五十的女人,頭髮削得短短的,耳環帶 得大大的,看起來相當精明厲害。她一雙藍藍綠綠的眼睛掃向雅芯的身上時,有瞬間的 停駐,然後說:「不是要找中年婦女嗎?」
「我就中意她!」高榮美得意的說。
雅芯繃緊神經,她是長得像母親,但章立珊還不至於聯想到三十年前,那個在市場 上的賣花女孩吧!
果然,章立珊聳聳肩,她有太多事要管,生意股票,還有未婚夫,事實上,她有大 半的時間住在姜董事長那兒,和雅芯能夠擦身而過就不錯了,絕不會有空多說一句話。
司機、警衛和菲傭不用說,都很好相處,那麼唯一剩下的,就是第一次見面就劍拔 弩張的葉辛潛了。
這個陰陽怪氣的男人,就在她上班不到半天,趁高榮美和老友去洗三溫暖時,無聲 無息地走進她在章家一樓的辦公室。
雅芯那天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襯衫和淺紫色的緊窄裙,頭上繫著一條淺紫髮帶,一點 淡妝,不染色也不花俏,不追隨流行,聰明及清靈的氣質一下子就顯露出來。
這是葉辛潛第二次見她,但那種耳目一新的感覺,仍重重地敲擊著他的神經知覺。
他很嚴肅地說:「我已經做了所有的身家安全調查,你家住在紐約長島,父親彭憲 征是醫生,母親呂麗蓓是護士,哥哥彭介輝在舊金山,也是醫生,而你本身是哥倫比亞 大學畢業,對不對?」
雅芯先是震驚,再來是憤怒,他怎麼可以像犯人一樣的調查她?但隨後想,這或許 是公司的例行公事,而他們可由一本護照,追溯到這許多資料也的確不容易,不過,他 們再厲害,也沒有發現到療養院裡的伍涵娟。
雅芯冷冷一笑,帶著惡作劇的心說:「沒錯,我是哥倫比亞畢業的,東岸學生一向 最愛笑你們西岸學生,尤其是史丹福的。」
「你知道我在史丹福?」這下子輪到他吃驚了。
「當然,我來台灣找你父親時,自然也做了一些調查,我也不會隨便去敲人家的門 ,萬一你們是壞人怎麼辦?」雅芯的心裡有種報復的快樂。
葉辛潛瞇起眼睛說:「你的中文又不差,我才不相信你來台灣學中文那一套。」
「尋根呀!你沒聽過這兩個字嗎?」她回駁道。
「年輕的女孩一向只重花錢享樂,哪裡懂得什麼叫尋根?」他嗤之以鼻的說。
他可真是徹底瞧不起女孩子呀!雅芯不知他遭遇過什麼,總之是偏激狂妄,一身銅 臭,也絕非她這愛追求生命真理者願意與之一般見識的人物,她也把鼻子抬得高高地說 :「我才不在乎你怎麼想,是老夫人僱用我的,她相信就夠了。」
「你錯了!真正僱用你的是「普裕」,你算是公司員工的一部分,我可以隨時辭退 你!」他得意地說,只差沒有壞心腸地嘿嘿笑。
「依照法律,勞工也有權益,你不可以無故解雇我!」這一句話,雅芯是用英文說 的,語氣比較咄咄逼人。
「你以為這裡是美國呀?」他亦用英文回答。
雅芯正要搬出美國憲法,電話鈴響,把兩人都嚇了一跳。她瞪他一眼,接起話筒, 是個叫「頤和」基金會的義賣活動想要高榮美贊助。
頤和?哦!頤和園她知道,也去過,但那個「頤」字她實在不熟。
雅芯隨手翻起字典,葉辛潛眼尖地看到說:「我現在懷疑你能不能勝任這項工作。
」
「我則懷疑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?是針對我彭雅芯個人,還是美國回來的ABC,甚 至純粹只因為我是女人?」她乾脆不客氣地說。
嘿!牛角又要向前衝了!雅芯看見他忍了又忍後才開口,「其實這份工作,我們並 不準備僱用年輕女孩,知道你的前幾任為何做不長久嗎?」
〔為什麼?」這個她倒是需要瞭解一下。
「因為她們最後的目標都轉向我,設法勾引我,讓我不勝其擾。」葉辛潛冷哼一聲 說:「所以,這工作的第一條戒律就是不准打章葉兩家男主人的歪主意,否則一分鐘都 不留人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