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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5 頁

 

  「多緩一天就多一分危險,怎麼辦呢?」倩容沮喪地說,戰爭期間,她能期望什麼呢?

  「比利神父的信給我,由我來去。」智威在一旁說。

  「你?」凱莉修女瞪大眼睛說;「你不要命了嗎?」

  「我可以假扮成神父,他們就不會動我了。」智威胸有成竹地說,彷彿已經策畫許久。

  「你……當神父?」這次該倩容張口結舌。

  「妳能當修女,為什麼我就不能當神父?」智威理直氣壯地辯駁。

  天呀!他自幼錦衣玉食,長大後又沉醉在笙歌美女中,再怎麼樣都和神父扯不上關係;但凱莉修女竟然微歪著頭,很認真地在考慮這個主意,最後開口說:「有何不可?我們正愁沒有人送藥到薩城附近的難民營,你願意冒險,還不失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。」

  「不!不行!他一點都不像……」倩容反對說。

  「艾薇修女,妳很快就會發現,我,安東尼神父,演技和化妝術都是一流的,我以前還是話劇團的第一男主角呢!」他眨貶眼後很正經地說。

  這個人玩世不恭慣了,竟然玩到神聖的教會來,倩容不知是該哭,還是該笑。他難道不知道,稍露一個破綻,就會死無葬身之地嗎!他說她白癡,他才比她更白癡呢!

  半個小時後他出現了,原本略鬈的頭髮理成小平頭,使他的五官輪廓更立體突出,多了一份陽剛的英挺。身上的白領黑袍稍短,但由頸部到雙腳,皆不失那一份玉樹臨風的翩翩風度。

  他給她一個斯文內斂的微笑,她差點被迷昏了,這輩子她還沒看過這麼英俊的神父,他能冒充得過去嗎?

  「我一定會把妳父親和哥哥救出來的。」他嚴肅地說。

  「我和你一起去。」倩容堅持地說。

  「不行!那地方不適合妳,我可不想為妳分心。」他猛搖頭,很快地走向側門在等著的吉普車。

  「是我為你分心,因為你根本不知道神父要怎麼演!」倩容緊跟著說:「而且這是我們原本的計畫,我非去不可,否則到了薩誠,我父親和哥哥還不見得願意跟你出來呢!」

  他不置可否,只專心地搬運箱子,再掛一支紅十字旗在車頭。倩容一邊幫忙,一邊看準車內,打算不顧一切的跳上去。

  他把自己背包裡的東西,挑幾樣放到黑色袋子中,其中有兩本厚厚的燙金聖經。

  她不禁問說:「當神父也不需要帶那麼多聖經呀!」

  「愈多不是愈像嗎?」他說著,由領口內解下那條銀白色十字架項煉,掛在她的脖子上,

  「物歸原主,希望它保佑妳,帶給妳好運。」

  「它從沒給你帶來好運。」她低聲說。

  「我卻一直當它是幸運符。」他笑笑,「上車吧!我們要出發了!」

  他不阻止她了?倩容不曉得他為何同意讓步,但很高興兩人不必再爭論了。

  小小的項煉依著她的心,仍有他的體溫存在。

  車子穿過難民營,往山區開去。此情此景有些荒謬,他們曾經以男人和女人的角色對峙,也曾經是懲治者和囚犯,如今竟以神父和修女的身份連袂而行,這絕對是她作夢都想不到的事。看來,世事恰如人心,都是永遠無法預料的。

  ***

  山間的公路並不寬,以前車輛往來頻繁,還必須在路肩等待錯車。可戰時一切都不同了,行駛了許久,除了一列軍用卡車外,他們什麼也沒碰到,感覺很孤立荒涼。

  一上車,智威就給倩容一條毛毯,囑咐她睡一覺。她自然不肯,眼睛還睜得大大的,想找出四周潛藏的危險。

  「妳還擔心我不往薩城開嗎?」他開玩笑地問。

  不!他說會救父親和哥哥時,她就不曾懷疑,只是不理解他的動機,而且也不想再欠他更多。

  或許是體力尚未恢復,或許是引擎的單調聲,她不知不覺地陷入熟睡的狀態,再醒來時,太陽已偏西,山谷中有種朦朧的金黃。

  「啊!對不起,我睡很久了嗎?」她有些不好意思。

  「還不夠久。」他給她一個微笑,「我們就快到了。」

  「路上都還好嗎?」她調整坐姿問。

  「我們掛有紅十字會的旗子,所以都沒事。」他說:「凱莉修女說這條公路極危險,反叛軍隨時會出現,一般百姓絕不敢走。」

  「你幹嘛不早說呢?」聞言,她頓時清醒。

  「有差別嗎?」他揚揚眉說。

  她喜歡他那輕鬆幽默的樣子,心情慢慢好了起來。

  智威按地圖的指引,過了一條淺溪,密林後就是難民營的所在地。

  吉普車一到,許多男男女女就圍上來,他們多半頹喪著一張臉,用土話和西班牙語夾雜地說著。智威倒很有耐心,一一回 答,那神情活像聽慣人告解的神父,連倩容都看呆了。

  這裡的設施比尼城內的難民區還差,沒有一棟像樣的房子,人們就睡在竹草搭的棚子裡,高級點的就用被單或塑膠布遮著,地上則一律是濕軟的泥土。

  智威一卸完貨,就和另一個馬休神父去幫男人搭架子接水源。倩容幾次看他,他都十分賣力專注,一點都不像賽馬場上風流惆儻的安東尼,也不像商場上叱啼風雲的俞家老三。只是一個男人,有熱情血性,可以有難同當的情義之人。

  倩容自己也有忙不完的事。這些難民都是因為戰爭,被迫離開家園,大家都滿肚子苦水,有些情緒激動的女人,就當著她的面哭起來。

  「只有天父才能給他們安慰。」一直駐守於此的瑪姬修女說。

  倩容自己也不過是二十二歲的年齡,何曾見過這種逃難悲慘的場面,往往只有陪著落淚的份。

  非常時期,生老病死似乎更加速地進行著,她一到,就不斷地發藥、送藥和餵藥。最可憐的是孩子,他們全是營養不良的模樣,靜靜的張著大眼睛,眼裡面是一片茫然,似乎在問:他們為什麼不能像從前一樣去上學、玩樂呢?有幾個嬰兒病情特別重,肚子漲得大大的,皮膚發黑。倩容餵他們藥時,看見他們眼眶中本能的求生慾望,淚水不禁滴下來。她輕輕哼唱那首《天父愛我》的歌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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