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就放在家裡。」他看她一眼說:「別想聯絡什麼人,這支電話只能找到我。」
「那我出了意外,連911也不能打了嗎?」她不高興地問。
「你打給我,我會通知約翰,他會來幫忙的。當然,我說的是緊急事件。」他回答,並不受她怒氣的影響。
「你不怕我騙你,再請他來接走我?」敏敏忍不住說。
「走去哪裡?」信威揚揚他的眉,「你的一切證件都在我身上,別忘了這一點。」
「你……真可惡!」敏敏憤憤地甩上門,恨自己口拙。
「不送我嗎?」他在門外輕笑著,「我可要幾天後才回來呢!」
敏敏離開門遠遠坐著,繡她的椅墊,耳朵卻清楚地聽見他搬行李的聲音,最後是引擎發動聲,他走了,一切又恢復平靜。
最好!她最愛一個人自由自在。她開始在屋內亂晃,這度假木屋有四個大房間,她除了自己這一間,其他連看都沒看過,。她走到書房那扇門,上鎖了,怎麼也推不開。書房旁邊是個臥房,淺黃的系統,此刻放了一堆雜物。敏敏知道信威不睡這裡,他睡在她的隔壁房間。
敏敏不想探人私隱,但實在擋不住誘惑。他的臥房很輕易就打開,裡面擺設大小和她那一間無異,只不過由粉白轉為淺藍色調。他的衣物都收拾得乾乾淨淨,除了必要物品,沒什麼多餘的東西,唯一特別的是到處充斥他刮鬍水的味道。這與她所知的富家公子不太相同,沒有華麗、沒有疏懶,一切井井有條,就像他對他的事業、婚姻和……情婦,理智不帶感情。
印象中俞家老二是離過婚的,由信威的態度、想法來看,沒有女人能與他生活一輩子的。她坐在他的床上,憶起他的擁抱,那溫暖親密的接觸,想著他的笑聲、諷剌、幽默、誘惑、指控,多奇特的一個男人呀!有捏碎她的力量,……也有呵護她的小心翼翼。
敏敏甩甩頭,決心在未來幾天忘記他的存在,整理一下被擾亂的心思,掃落葉、整理房子,看書、做手工,她可以為所欲為,把腳蹺到桌上,並大聲唱歌。
白天生活可以過得很愜意。但天一黑,山林的呼嘯穿門弄戶就有些恐怖。萬籟俱寂,任何風吹草動都可以有很多聯想。她亮了每一處的燈,但又怕在漆黑的深山中成為一處明顯的目標,壞人便容易下手。然後她笑自己,誰會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?
每當她開始詛咒信威時,他的電話都會及時響起。敏敏不想和他說話,但是不接,又會響個不停,甚至驚動約翰夫婦,所以她往往拿起電話又馬上放下,既不用和他噤菕A又可讓他知道一切平安。敏敏可以想像他擰著眉毛,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,她有阿Q式的痛快。
入睡前,她會關上所有的燈,與山同眠。淡淡的月光透進,惹得往事翻擾。守空屋對她而言是家常便飯,舜潔事業忙,不但常出國,也很少來得及趕回來吃飯,只有滿姨和她,偶爾滿姨請假,她就空對一室冷清。沒有甜蜜家庭所謂的溫馨洋溢,沒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,她的童年算是華麗而空洞吧!但敏敏從不怨,舜潔已給她太多太多了。
不知現在盈芳如何,她寄居朋友處是否會受委屈?原本盈芳考上三專是件喜事,卻因世雄的死,由喜轉悲。幸好敏敏有預存一筆錢給盈芳,她還能順利唸書。唯一挽不回的就是世雄的命了。
世雄剛出獄那陣子,敏敏很喜歡和他在一起,聽他話往事。他說:
「我第一次看見你,你才五歲,小小的。穿著一件紅洋裝,頭上有紅蝴蝶結,我覺得你好漂亮。你非常乖,會照顧盈芳睡覺,幫忙洗菜,還幫我找衣服、繫鞋帶,甚至描注音符號。很難相信你才五歲,而我已經七歲了。」
「很奇怪。我知道你曾經存在,短短的一下子又不見。我不曾問過你的下落,只以為是我的想像。我小時候很笨,什麼都記不住,唯有對你的印象深刻。」
「我老爸不只打你,他打每一個人。我媽就因為這樣跑掉的,你媽也被虐待至死。為了保護盈芳,我被他加倍地揍,痛恨中,只希望自己快快長大,能回揍他。」
「你母親很瘦小,但很溫柔,也是這一生唯一給我愛的人。可惜我無法報答她,給她一點快樂。你不太像她,她送走你是對的,不然你今天會很慘。」
敏敏總是專注地聽著,不願漏掉任何一句。或許世雄因此產生誤會,以為她對他有慕戀之心吧!所以才會產生日後的悲劇。
盈芳說她不祥也有道理的。她一生無父無母,又無兄妹之緣,雖是衣食無缺,也注定孤獨之命。看看她,現在不是一人獨自在這五千尺的高山上,無人牽掛死活地被隔絕了嗎?
敏敏在恐懼哀傷的交替中,一直很難入眠。信威打包她的東西,連安眠藥、頭痛藥也一併裝來,敏敏順手吃了一些,用昏沉來打發這漫漫長夜。這習慣是從世雄死後養成的,後來才慢慢戒掉,沒想到現在又用上了。
星期日晚上,她看脫口秀到深夜,吃了安眠藥躺進被窩,作了一堆奇怪的夢,夢裡她一直哭,一進找人,但那人總在雲深不知處。她見到他的影子,聽到他的聲音,感覺他的呼吸,甚至在觸手可及的距離之內,但就是看不清他的真面目。那種虛空及失落,不曾在她生命中存在,她悲悲切切地哭著。
「噓!沒關係,我回來了。」那人又說話了。
敏敏感到溫暖了,她努力靠向那個人。他吻了她,漸漸深入纏綿,身體緊緊相貼,使她空虛的心充滿起來。因為是一場夢,敏敏很安心地縱容自己,不再有世故矜持的面具,只有熱情的自己,如花綻放著、觸動著。
直到一種不熟悉的姿勢及試探出現,敏敏想從昏沉中弄清自己的夢,似乎太逼真了。她掙扎地要起來,但手腳深陷在棉被中,全身滾燙,有人在撫慰她。不,不對……
她終於睜開眼,看見信威就在眼前,用一種充滿慾望的表情看著她,同時快樂的、痛苦的深深探進她的心中。
「不要!」敏敏及時叫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