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程老要不要開驗傷單呢?」張醫師問。
「當然要!」子風又拍一下桌子說:「愈嚴重愈好,身上每一處青腫都要傷到骨髓;腿上的刀傷,就說有殘廢之虞……對了!還有腦震盪……」
「義父……」家志急著說:「我和盈芳都訂婚了,何必彼此傷和氣呢?」
「還訂什麼婚?她都殺你了,當然要解除婚約啦!」玉屏在一旁煽火說。
家志想瞪她,又怕事情惡化,只有忍著。他一心記掛盈芳,至今他仍想不透,她為什麼要發那麼大的脾氣?彷彿有很深很深的痛苦和委屈……
她把「一刀兩斷」說得那麼決絕,甚至用行動表現,是真的嗎?他知道她難測、暴烈、倔強,這幾年也體會出一套接近她的方法。只是這一次真像火燒到眉睫,她真以為他重視玉屏更甚於她嗎?若是如此,他等於白花了這許多嘔心瀝血的功夫了。
可惜他現在不能飛奔到她的身邊,她該明白人在江湖、身不由己的道理吧?
他深陷於自己的思緒,沒注意到義父又說了什麼。
「我是說,婚約當然不能解除。」子風看他一眼才又說:「但我女兒也不能白白被欺負,這公道總要討的。」
「這件事全是我的錯……」家志再次強調。
「不管是誰的錯,驗傷單就是我的籌碼。到時候,商場上、政壇上,俞何兩家都不得不禮讓我幾分,再也不會那麼高姿態了。」子風得意地說。
「你真要拿這件事來做文章嗎?」家志激動地說:「義父,我們不是正當做人,不走旁門左道了嗎?」
「所以我說你嫩,還有幾年要磨練。」千風教訓他說:「黑白兩道的大人物,誰不有幾張護身符?有人幸運,有光明正大的權勢當後台,我們這種只有來陰的險招。」
「我還是反對你的做法。」家志臉色陰沉地說。
「男人別太感情用事,你要顧盈芳,我也要顧玉屏吧!」子風有些不高興地說:「何況這種拿刀殺人之事,我不去表示一下憤怒和不滿,像話嗎?」
家志知道再說無益,義父一旦下定決心的事,很難再更改,辯下去只會愈來愈糟而已。
他們離開診所時,天已大亮。家志發動摩托車,並不隨著程子風的賓士轎車。
「你要去哪裡?」子風在車內問他。
「去看盈芳。」家志實話實說。
「她把我傷成這樣,你還去看她?」玉屏生氣地說。
「去吧!」子風擺擺手說。
家志點個頭,人就往另一個方向行去。
今晨有薄薄的霧,它是濕的,他情不自禁地在車陣中穿梭,腦海只想著,要如何把這件事情的傷害,減到最低的程度呢?
※ ※ ※
盈芳不在自己的公寓。
家志沮喪地晃了一會兒,才打電話到敏敏的家。
「盈芳有沒有在你那裡呢?」他開口就問。
「有。」敏敏的聲音有明顯的憂慮,「我也一直在找你。你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?盈芳清晨四點多就坐在大廈的台階下,全身濕透了,還是管理員發現,把她帶上來的。到現在,她一句話都不說,只是發呆。盈芳一向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子,我從沒見過她這樣,真把我急死了。」
敏敏每說一句,他就更心痛一分。清晨四點?全身濕透?那盈芳不是在外面流浪了一夜嗎?該死!他應該去找她,而不是在診所陪玉屏囉唆個沒完。
他悔恨交加地說:「她沒生病吧?都是我不好,一切都是我引起的……」
「到底發生什麼事呢?」敏敏打斷他的自責說。
家志簡單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一遍,包括盈芳如何發現他和玉屏深夜獨處,如何發怒,如何動刀要切斷兩人的關係,結果誤傷到玉屏。
「我是剛從診所出來的。」他抹抹臉疲憊地說。
電話那端久久沒有聲音,好一會兒才聽敏敏不穩地說:「怎麼可能?盈芳怎麼會動刀殺人呢?」
家志無言,盈芳隱瞞太多事,她的秘密,他不能說。
「還有,盈芳和你是假訂婚,不會吃醋到失去理智的地步,我實在想不通……」敏敏幾乎說不下去。
「對不起,真對不起……」他只能說:「我想見見她,可以嗎?」
敏敏控制好情緒,才說:「我去問問她。」
像等了千年萬年,敏敏才回到那一端說:
「她不願意見你,而且聽到你的名字就很激動。」
家志捏緊話筒,良久才擠出字句說:「她氣我,不肯原諒我,對不對?」
「她還是什麼都不說。」敏敏已鎮靜下來,「程玉屏那裡如何?你義父有什麼反應?」
「他很生氣,可能需要你和信威出面談談,不過,你別擔心,我會扛下一切責任。」家志說:「請告訴盈芳,我和程玉屏真的沒有什麼;還有,我沒去找她,是因為要安撫程家,免得把事情鬧大了……」
「我瞭解,我會告訴她的。」敏敏說。
「我……我很對不起……」家志又再說一遍。
「不要再自責了,無論如何,動刀子總是不對。」敏敏溫和地說。
「你千萬不要怪她,要罵就罵我吧!」家志忙說。
「這種事,我也要好好想想了。」敏敏歎口氣說。
掛上電話後,家志仍把機車騎到敏敏住的大樓外。仰望那十二層高的豪華大廈,還真像公主的城堡。
盈芳就在八樓的某扇窗戶內,她不肯見他。當然,她不是第一次拒絕他,他也不是沒被人拒絕過,只是都不曾有過這種茫然失措的感覺。
他佇立許久,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。
第六章
俞慶大樓在艷陽下閃著耀眼的光芒,第十六樓集中的是各種專業的律師和助手,人來人往中,全都是快速而緊湊的交談。
只有一間辦公室,門緊緊關著,室內一片安靜,紅木會議桌旁,敏敏一個人坐著,眼眶微紅,手帕濕了一角。
她仍然無法釋懷,無法承受呀!
盈芳最初還緊閉著嘴,除了流淚吼叫,什麼都不吐露。直到管家到盈芳公寓拿換洗衣物,帶回那撕裂又血跡斑斑的衣褲時,盈芳才緩慢而困難地說出事情的經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