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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1 頁

 

  子樵低著頭吃菜,他對中國菜特別有興趣。

  「我一直想問一件事,」思曼似乎是考慮了很久之後才說出口。「那天在小艇上,你直挺挺的躺在那兒,真——真在想事情?」

  「其實——也不是想事情,」他抬起頭。胸有成竹的彷彿早在等她這問題。「我在享受。」

  「享受?!」她完全不明白。

  「享受閒散的時候,享受那幾小時閒雲野鶴的感覺,我什?都沒有想。」他說。

  「你不像這樣的人。」她說。

  「誰的外表能代表他的人?你嗎?」他反問。

  「你實在很矛盾。」她說。她記得上次已說過同樣的話。「你過的生活和理想完全相反。」

  「這是人類的悲哀。」他垂下頭。

  「我不覺得會有這種悲哀,」她說:「我若喜歡這種生活,我會毫不考慮的去追尋,沒有矛盾。」

  「我與你——不同。」他搖頭。

  「有什?不同?你不見得有家累,是不是?」她凝望著他。大鬍子後面到底是怎樣的一張臉?「你是不必負擔家庭的。」

  「不必。」他說。漠然的。

  「那不就行了?」她十分不以為然。「辭了工作,背著行囊,想去哪兒就去哪兒,想怎樣生活就怎樣生活,毫無牽絆。」

  「我已去過全世界。背著背包流浪的夢是我十五歲那年有的,二十歲的我,不會再倒回過去。」他冷笑。

  她有點臉紅,是否她太幼稚?

  「但是——你似乎說不出你的理想是什?。」

  「我沒有理想。二十歲之後知道理想是不切實際的之後,我再沒有理想。」他說。

  「那你——」她沒話好說。

  「不要試圖瞭解我,我內心也許一片空白,完全不是你所想像。」他是警告嗎?

  「我沒有想像——」她立刻聲明,又覺得太著痕跡,臉又紅了。她的臉紅的好美,那種介乎於成熟與小女兒的嬌態引人遐思。

  「你——還沒有告訴我什?時候學的划船技術。」他凝望她好一陣後,才慢慢說。

  「你並不真想知道。」她搖搖頭。「那不是重要的事。」

  「對你來說,什?事才算重要?」他目不轉睛。

  她沉默良久,然後才說:

  「目前為止,還沒有。」停一停,再說:「你呢?」

  「我的答案和你一樣,」他又笑起來。「你信不信?我是個隨遇而安的人?」

  她沒有移開在他臉上的視線,好半天才說:

  「信與不信又有什?分別?」

  他呆楞一下,立刻笑起來。

  「是。信與不信沒有分別。」他說。

  她聰明,他也不笨,兩人有棋鼓相當之感。

  「你似乎很喜歡一個家庭。」她說。努力把自己裝扮成置身事外的旁觀者。

  「我只是懶,」他沒說真話。「依附著你們家,至少可以免除自己燒飯之苦。」

  「你請不起一個燒飯傭人?」她笑。

  「今天——目標你都針對我。」他搖頭。

  「怎?不說從開始我就針對著你?」她問。

  「開始——不算針對,是不接受,」他很清楚。「現在是針對,因為你不承認也好,我的確算是你們家的一份子,即使只是外圍。」

  「跑馬嗎?外圍。」她笑,十分輕鬆。

  「是不是針對?」他再問。

  「可惜你太深藏不露。」她說。

  「我深藏不露?」他摸摸鬍子。「你真看不清?」

  她只笑一笑,不再繞著這題目講。

  「該完全習慣了香港吧?」她問。

  「哎——」他竟講了十萬八千里外的話。「我們常常出來吃飯,那位傅先生有煩言嗎?」

  「傅先生,傅堯?」她失笑。「他憑什?有煩言?而且為什?會有煩言?」

  「誰知道?」他聳聳肩,也避而不答。「星期天再出海?」

  這算一個邀請?一個約會?

  「問過爸爸他們嗎?」她只這?答,不置可否。

  「先問你。」他說:「怎樣?」

  他望著她的那對眼神,有一份孩子氣的固執。

  「我沒問題。」她笑。笑得愉快,不知道是否因他那份孩於氣的固執。

  「那就行了。」他用手指做個OK狀。「一樣的時間,十點鐘來接你們。」

  「又去看你睜大眼睛冥?」她打趣。

  「這一次也許不會呢!」他顯得十分開心。

  午飯之後,他陪她步行返回公司。這是很少有的情形,以往他們都在餐廳門口分手。

  「你的理由和目的,是不是想爬上公司老總的位置?」忽然問。

  「完全沒有這份野心,」她淡淡的。「前陣子我看了兩本上下集小說,女主角事業野心太強,再加上一點誤會,幾乎破壞了她一生幸福。很感人,也給我很大啟示。」

  「小說終究是小說。」他說。

  「小說是人生縮影。」她搖頭。「我覺得女人還是重感情一點才比較像女人。」

  「說得——很有意思。」他說。

  「我只說事實。」她望他一眼。「我嚮往的是個溫暖的家庭。互相瞭解、相愛的夫婦,即使沒有孩子,能相扶相伴到老也很圓滿。」

  他不響,彷彿在沉思。

  「不以為然?」她問。

  「不——在聽你說。」他有絲恍惚。你說得很好——象幅美好的圖畫。」

  「不像真實的?」她立刻反問。

  「事實上,世界上可否有這樣美滿的事?」他反問。

  「什?事令你沒有信心?」

  「不——我只是不愛好愛情,」他冷冷的笑一下。「愛情是天下最虛偽的事。」

  「受過愛情打擊?」她反問。

  「我?你以為有這可能?」他驕傲的。

  「那——為什?如此驕傲——不,或者該說如此看不起女人?」她問。

  「我有這樣嗎?」他皺起眉頭。「有嗎?」

  「至少,我的感覺是這樣。」她說。

  「壞了!我怎?給人這?一個印象呢?」他自問。

  「以前我和思朗不接受你就是這原因,」她笑。「你很自大,很驕傲的樣子。」

  「樣子?樣子可以害死人。」他說。

  「你可有以前的相片?」她忽然問。「我是說沒留鬍子以前的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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