門開處,她看見了子樵。
「你?」她很自然的反應。「你沒和他們一起去?」
「和誰?我並沒有和誰?」他皺皺眉,走進來。像回自己的家一樣。
「思奕和爸爸媽媽都不在。」她提醒。
「是嗎?」他想一想,還是坐下來。
她看他一眼,人人都不在,為什?還不走,她和他之間是沒有什?可談的。
思曼放的是「梁祝交響樂」,她欣賞日本的女提琴家那如憂怨又迴腸蕩氣的演奏,但——但旁邊有個雷子樵,她覺得全不對勁兒了,很彆扭。
「你也聽『黃河』嗎?」子樵忽然問。
「聽,當然聽。」她看他一眼。「任何音樂我都聽。」
他站起來,自顧自的停了「梁祝」,把「黃河」放上去。
「『梁祝』太哀怨了,聽不下去。換一張。」
思曼萬分驚異他說這樣的話,他還懂哀怨呢!他看來是個沒有七情六慾的人。
然後,他就靠在沙發上,閉著眼沉入音樂中,非常的旁若無人。
思曼在這時不便離開,她決不會小家子氣,但一邊有他——這場面令她覺得滑稽,她只能仍坐在地毯的一角,眼睛對牢書本。
兩人各自保持著自己的姿式,直到音樂結束。
「我來換!」他跳起來,原來他沒睡著。
她看他一眼,他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。
是晚飯的時候了,她該怎?辦?
「我——弄晚餐。」她放下書本。
「你吃什??」他慢聲問。
「有牛肉湯,我想簡單一點就吃牛肉場面。」
「我也一樣。」他說得自然極了,就像吩咐妹妹一樣。
她呆了一呆,也沒出聲就走進廚房。他的脾氣就是這樣吧!毫不拘束。
兩人對坐著吃牛肉麵,彼此間都沒有說話。她想起不久以前他也來晚餐,曾用好奇、探索,甚至等待的眼光看她,現在呢?只是無底的深邃,誰也看不懂,探不到。
「身為一個女人做行政經理,你有什?感受?」他問得突然又特別。
「感受?沒有。它只是份工作,男人女人一樣做。」
「你不曾遇過困難?」他又問。
「每個人都會遇到困難,努力克服。」
「有沒有流行的——性搔擾?」他一本正經的。
思曼不知好笑或是好氣,怎樣的問題?
「這兒不是外國,沒有那?荒謬事!」她聲音提高一點。「最主要的,現在的東方職業女性都很自覺,很理性的知道自己在做什?。」
「這種是存在的,並不分東方或西方,」他皺眉。「而且這是嚴肅的問題。」
「很好,我告訴你,沒有。」她語氣不好。
突然間她想起傅堯,身為傅堯,身為副總經理又是老闆之子,他明顯的在追求她,這算不算搔擾?
「很好的現象,表示你在公司裡用了很正確的態度,」他好像很寬慰。「你知道,很多女性受搔擾只因她們的態度引人誤會。」
看他一本正經的認真,她忍不住笑了。
「在辦公室之外,你也永遠用這種態度?」她問。
「只是不想引人誤會。」
「曾經令人誤會過?」她盯著他。鬍子下面是怎樣一張臉?清秀?粗獷?普通?她猜不到。
「沒有。」他垂下頭,彷彿另有心事。
話題告一段落,他們之間又變成空白一片,他們原先是沒有聯繫,沒有共鳴的人。
「怎?你總是不參加你的家人……」他問。他一定很辛苦的在找話題。
「並非故意,只是不湊巧。」她隨口說。
「或是——對我有成見?」
「沒有。怎?會呢?」她失笑,此人也天真?「你是思奕的朋友。」
「我的意思是——我們並不排斥你,」她覺得不妥,怎?談起這題目?「只是——大家不熟。」
他想了一陣。
「事實上我當這兒是自己家,」他說得很特別。「你們是個正常,可愛又溫柔的家庭,我很羨慕。」
「你的家呢?」她忍不住問。
「在美國?在台灣?我也弄不清楚,」他自嘲的。「但它永遠不像你所擁有的。」
「我很抱歉,我並不知道——」她有點窘。
「我已習慣一切,十二歲我就開始獨立,一直念寄宿學校,我有我的快樂。」他說:「你不需要抱歉。」
他內心很驕傲,她強烈的感覺出來,他不接受同情。
她只能閉口。她完全無心探知他內心的一切,完全沒有。他們還太陌生。
慢慢的吃完味道相當不錯的面,他站起來,很快的收了碗筷,到廚房洗淨,放好。他大概真當這兒是家,一切自然。
回到客廳,他仍沒有離開的意思。這下子思曼為難了,她想靜靜的聽一會音樂,看一陣書。她卻又不能趕走他。
「你可以不理我,當我不在。」他拿起晚報。「我想等思奕回來。」
「你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?」她問。
「今天一直沒通過電話。」
她想一想,回到臥室。化妝台上有張便條。看她多蠢,竟沒想到媽媽會留話給她。
「思朗的男友約晚餐,你可趕來,在新同樂。母字。」
趕去?怕他們已吃完,在回家的路上了。看來思朗對這「大人物」男友認真起來。
「他們和思朗的朋友一起晚餐。」她到客廳告訴子樵。「很快就會回來了。」
「哦!」他頭也不抬的看著報紙。
這個人真是「自我」得太厲害,我行我素的不理別人感受。
思曼索興回到臥室,反正也沒什?好講的,還不如各自為政好些。
聽到門聲時已九點半,他們回來了吧?推門出去,卻看見子樵已離開。這傢伙,不是才說要等思奕嗎?
剛要回到臥室,門聲又響,這一次,真是他們回來了,包括神采飛揚的思朗。
「思曼,太不給面子,為什?不去?」思朗第一個叫。
「看見媽媽的留字已經八點半,還怎?去呢?」
「子樵剛走,我們在下面碰到他,」思奕盯著思曼。「你們一起晚餐?」
「他不走,只好煮牛肉湯麵給他吃。」思曼坦然。「我們之間話不投機,所以各自為政,他在客廳,我在臥室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