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內心那激動的眼淚,終於忍不住簌簌的流下來。
康正只默默的專心開車,天雨路滑,擁擠的馬路上全是車,簡直寸步難行。靄文的眼淚仍不受控制的流看。
乍見康正,她以為這不是真的。
一星期沒露面、沒電話、沒音訊的他終於在她最需要幫助、最為難的時間來到她面前。衝出重圍,汽車轉上半山天橋時,他伸出左手,手上是一條潔白的絲手中。
「我回來了。」他溫柔的說。
原來他不在香港,原來──接過手帕抹乾眼淚,她破涕而笑。
「我算準了時間,算準了天氣,算準了你的為難,專討你歡心。」他故意說。靄文心中如百花怒放,快樂、滿足得不得了。
「出去旅行為甚麼不先通知我?」
「那夜在機場打電話,你的泰已睡,錄音機失靈,我有甚麼法子?」
「哪夜?」
「在派對上遇見你的那夜,你太忙,故我不過來打擾你。後來為了趕飛機先離開。」原來是這樣,原來是這樣。她開始痛恨自己多心多疑,為甚麼要懷疑他和那個女人呢?
她蠢得折磨了自己一個星期。
「你看來瘦了一圈。」他凝視她。
「陪素施、范倫他們喝酒,又喝咖啡,破壞了我一貫的睡眠習慣和時間,這一星期都改不回來。」
「誰是素施、范倫?」
「我的好女朋友,范倫是個飛機師。」
「現在才發覺,原來我極不熟悉你身邊的一切,補救還來得及嗎?」
「如果你願意,我的朋友就是你的。」
「那麼,週末卡地亞的宴會,你可不可以做我女伴?」他第一次提出要求。她驚喜,卻也猶豫。可不可以?
答應他就等於向城中所有人公佈了他們的事。不答應又對不起自己,她是渴望和他一起出現宴會的
「可以考慮三秒鐘。」他笑。
「這是我的榮幸。」她終於說。
他忍不住伸過頭來吻她一下。
「那一秒鐘裡我不知道多緊張,怕你拒絕。」
「很想拒絕,但受不了誘惑。」
「從來沒有人拒絕過我。」他說。
「從來沒有答應過任何人。」她說。
他握住她的手,緊緊的,緊緊的。
※ ※ ※
正欲出門去酒吧的素施被大雨阻住了,她是個極情緒化的女人,立刻變得沒有心情,對看窗發呆。
想看濕漉漉的路,想看從停車場到酒吧之間的路可能會弄髒鞋子衣服,情緒益發低落。
她順手撥一撥飛揚捲曲如飛瀑的頭髮,坐在沙發上。
不去酒吧,但范倫可能來。
冒風雨去了,但他若不來呢?
心中全是矛盾。
她又點起煙,一陣又一陣的吐看煙霧。
彷彿認識范倫後,她就沒有快樂過。
是她先認識范倫的,她清楚記得范倫眼中那抹驚艷之色。她在東京的酒吧接待他,她喜歡穿梭於自己的酒吧中,他和幾個航空公司的同事一起來,他們都對她驚艷。
那個時候正巧菱子回台北去看生病的母親,她一個人主持酒吧。一星期中,范倫每天都來,默默的望看她,很專注的。她看一眼就很喜歡這個英偉大男人,想接近,又有莫名其妙的自尊,他會不會看不起這間酒吧的單身女人?她裝做淡漠的間中跟他聊幾句,像對其他客人一樣。其實整晚她的心,她眼角的視線都在他那兒。
她看得出,好多次他都想留住她,等待、企圖之色一直在他眼中,不知道為甚麼(現在當然知道是因為他怕她)卻總是欲言又止。
那個星期她心中又快樂又滿足,朦朧中覺得在戀愛了。只要遠遠的看他一眼,而視線相接觸的話,她可以連睡夢都滿足。
她沒有看錯,他也如此。
他們甚麼話都沒說,沒表示,只用眼光、用感覺、用心在戀愛。
到現在她回想起那一個月探索看的朦朧感覺,仍會心顫、心靈悸動。然後,菱子回來。
她一屁股坐在范倫旁邊,小鳥依人的伴看他,陪看他。起先范倫的視線還在猶豫,兩天之後他已被菱子俘虜。
他不再來酒吧,不再坐那個位子。
菱子白天黑夜二十四小時纏看他,不到一個月,他宣佈與菱子結婚,帶她離開。她的戀愛就這麼結束,心就這麼碎了,就是被那叫菱子的女人破壞。
戀愛雖短暫,夢想卻是一生一世。得不到這個男人,是一輩子的遺憾。至於菱子和她的關係──霎眼中彷彿看到有個人影站在身邊,就像當年菱子站在她旁邊一樣。大吃一驚,她──回來了?
猛然抬頭,看見范倫帶看凝肅的臉。
心底像突然的溶雪,她跳了起來。
「你──」
「對不起,嚇你一跳,」他展開略帶尷尬的笑容,「工人說你在家──她讓我進來。」
「請坐。」她深深吸一口氣,震驚但是喜悅,他在這個時候來。
「下大雨,我以為──可以接你去酒吧。」他結結巴巴的說。
「我不預備去酒吧,今夜。」
「對不起,我──我──」他更手足無措。
「留下來在這兒晚餐,好嗎?」她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,「我可以做一點壽司。」
「是是,好好。」他的笑容加深。
「要點──熱咖啡嗎?」她仍然不自在,從來不曾和他單獨相處,全身的神經拉得緊緊的,平日的灑脫不知去了哪裡。
「好。」他望她一眼,立刻把視線轉開。
這男人是她的剋星。
煮好咖啡,她就躲到廚房裡,讓他一個人在客廳看電視。
可能是習慣,在日本住久了,平日素施多吃日本食物,又簡單又清爽又不會積聚脂肪,不會胖,做法也簡單容易。
她為他精心做了一盤魚生和壽司,她家中永遠有最新鮮的材料。
范倫的食量頗大,她又做了網燒牛肉,用最好的神戶牛柳。
第一次相對進食,甚麼都是第一次。
她為他拿出最好的日本清酒。
熾天使書城收集
第七章
起初仍是不自然,兩人視線都互相閃避,像初戀拍拖的少男少女。漸漸的,酒令氣氛好起來,人也鬆弛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