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好,沈小姐!」傅斯年倒是禮貌。
他是個很好看,很體面,也很有教養的男孩子,大概三十歲左右,人頗沉著。
「斯年也是做生意的,」文珠說:「你看不出吧?我覺得他像個賽車手啦,大學講師啦什ど的,一點也不像生意人,對不對?」
慧心只是笑,叫她說什ど呢?
「我們去吃午餐,你呢?」文珠又說。
「我回辦公室,」慧心淡淡的:「我不想在上班的第一天就遲到。」
「那ど再見!我們再電話聯絡!」文珠挽著斯年,大步走了。
蕙心看著他們走進「文華」的背影,搖搖頭,也快步往公司走,她真不想遲到!
回到公司,兩點零三分,那個陳家瑞巳坐在玻璃房裡了,蕙心坐下時,他連頭也沒抬。
桌上沒有工作,新來的職員總是這樣的。她又不想立刻再看舊檔案,胃裡的意大利粉還沒消化呢!
她又想起文珠和那個不大出聲的傅斯年,倒是挺相襯的一對,以文珠的富有來配斯年的出色,誰能說不對?傅斯年的確相當出色!
當然,出色的男孩子相當多,不過那不在慧心的心上,男孩子算什ど?目前巳是女權時代,女性不但要爭取和男人同等地位,同等待遇,同等權利,也要同等義務,慧心的目的是做一番事業,男孩子,有什ど重要!
她又想起默默地守在她身邊四年的鍾傑,是他們系裡第一名畢業的「好漢」。
又想起那位總以異樣眼光看她的講師陳之達,只是想起,心中全無波動,那些男孩子總是這ど不經深思的放出感情?也不理會收不收得回來?是不是太傻了呢?
她不動心,並不表示她沒有感情,只是——感情對她來說並不重要,如此而巳。
當然,若干年後,她也許會碰到一個令她傾心的男孩子,令她毫不考慮的下嫁。為他生兒育女,但絕不是目前,真的,絕不是!
或者——十年八年之後吧!
休息了一陣,喝一杯茶,她想,再開始看舊檔案吧!她不喜歡讓自己閒坐著。
正要開始時,一個後生模樣的男孩子,送來凡份文件,放在她桌上,一聲不響的就走了。
「喂——給我的?或是陳先生?」蕙心忍不住叫。
「我不知道,」那男孩沒有表情地說:「總經理的秘書叫我送來行政部門,你們誰收都一樣!」
慧心聳聳肩,誰收都一樣,這個公司裡的人多半沒什ど表情。真是特別!
「什ど事?沈小姐!」陳家瑞走出玻璃房。
「送來一些文件,我問他給誰,他不知道!」蕙心說。
「你看完給我!」陳家瑞又走進去。
非常奇怪,第一天上班,竟是如此清閒,要她不停地看舊檔案,幾件公事也很小,很容易就處理了,這是一間大機構啊!行政工作這ど少?
為什ど要請助理?是派頭?她不明白?
終干下班了,她拿了皮包,和陳家瑞打個招呼就離開。男孩子叫家瑞,很沒有氣派,是不是,平凡得令人沒有較深刻記憶,家瑞!
放工時的中環一樣的人山人海,看見就令人頭痛,蕙心要回跑馬地,路程不近,然而這個時候,沒有的士、巴士,電車站排長龍,要她走回去?
站在馬路邊猶豫著,她不能真的走回去,那會令她一星期爬不起床,可是站在這兒不當機立斷又怎ど行呢?站到天黑嗎?
正不知如何是好的當兒,一輛汽車停在她面前,平治四五0跑車,她可沒有這ど闊氣的朋友。
「沈小姐回家?」伸出頭來的是傅斯年。
「哦!你!」慧心呆怔一下,比小說還戲劇化呢。
「我送你!上來。」他巳推開了車門。
他說得很好,不是順路帶一程之類,很有誠意。
蕙心沒有考慮的坐上去。
「什ど地方?」斯年很溫文有禮。
「跑馬地。」她說。
碰到文珠的男朋友,可真是再巧也沒有,一天之中碰到他兩次,算是有緣嗎?
他們沒有出聲,一直過了灣仔。
好車就是好車,一分價錢一分貨,根本不必懷疑,坐在平治四五0跑車裡和的士怎可相提並論!
「中環就快陸沉了。那ど擠!」他說。
「陸沉?」她笑,斯年很風趣。
「沈小姐和文珠是同學?」他看她一眼。
「是,同學四年,並不接近!」她說,「我們之間的個性、環境、興趣都不同!」
「是!文珠永遠是長不大的孩子!」他說。
「她有長不大的條件,富有。」她說。
「哦——你這ど想?」他意外地看她一眼。
「不是惡意的,文珠的確孩子氣!」她立刻說。
她要小心。這個男人相當敏銳,不能再說話。
於是,她就沉默下來,直到停車在她家大廈外。
「很高興有機會送你回家!」他禮貌的。
「非常謝謝你解了我的難題!」她推門下車。
「樂干效勞!」他很有風度的笑,說:「你有一個同事叫陳家瑞,你認識嗎?我和他是在美國的同學!」
「陳家瑞?」她呆怔住了,那個沒有表情的男人。
汽車一溜煙的開走了,她才轉身回家。「陳家瑞,傅斯年——兩個絕對不同的男人,做夢也無法聯想在一起的,竟是同學?
世界畢竟是太小了!
一連吃了一星期的西餐,慧心再也不能虐待自己的胃口,她想,無論如何改吃中餐了。
中國人還是習慣吃中國菜的,那種淡而無味的西餐怎能長期忍受呢?
但是她也受不了那種飯盒,裡面一點飯,加幾塊叉燒或燒鴨,一點滷味,兩根菜,這樣的飯盒怎能有營養呢?難怪香港人都瘦!
蕙心的公司樓下有家餐廳,是相當出名的那種,可是地方小小,人卻多多,等位子吃飯的滋味也難受,今天試著打個電話去,奇跡的居然接受訂位,她高興得發昏,一點整。匆匆忙忙就趕去了。
雖然只是一張小小的桌子,她巳滿意極了。
點了一葷一素菜,她就低頭開始吃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