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決不會後悔!」斯年眼中射出奇異光芒。「以後的日子肯定比現在有意義得多,相信我!」
「但是——你沒為慧心想過嗎?」文珠歎口氣。
「她早為自己想過了,何必我替她想?」斯年說。
是——這樣的嗎?
送走朗尼,慧心大大地舒一D氣,也重新投人繁忙的工作。
朗尼在香港逗留了十天,她覺得自己被綁住了十天,不能好好工作,不能好好休息,甚至不能去找朋友!
但是——朗尼在機場說那番話可是——真的?他說:「暑假過後你來美國,學校的事已有百分之九十把握!」
學校——哈佛商業管理?
這當然是她夢寐以求的事,她高興了好一陣,朗尼是哈佛有來頭的講師,他說百分之九十,想來已是絕無問題的了,是吧!
回到家裡——高興的情緒就消散了,以哈佛的學位,來換斯年——值不值得?
天地良心,當初她的確不知道朗尼真肯幫這大忙,也絕對沒想到朗尼居然對她有意,這——事到如今也解釋不清了,斯年會諒解她嗎?
家中又剩下她一個人,父母都去教會查經班,這也是一種很好的精神寄托,她也是基督徒,但她已經安不下心去教會,她——唉!到底在做什ど呢?
斯年——走了嗎?他真是走得這ど決絕?連個電話也不打給她?他是恨透了她吧?
想到斯年,她的心就抽搐著疼痛,完全不受控制的,斯年——唉!是他們無緣吧!
小茶几上有母親留的小紙條,寫著「費烈來電話,晚上他會在家,等你回電!」
費烈——這個時候是沒有人可以幫忙的了!
她打電話給費烈,禮貌總要顧的,人家等回電話 呢!大概又是什ど喝酒、聊聊天之類。
「費烈,我是慧心!」她故作開朗的。
「回來了?是在公司開?」他說。
「不,去機場送朗尼回美國!」她大方的,事巳至此,還有什ど說不得呢?
「哦!他走了,」費烈永遠溫文有禮。「慧心,明天早上有沒有空?」
「你知道我是要上班的,」她笑了。「我不同於你們做老闆,做太子爺的!」
「不——不是這意思,」費烈尷尬的。「蕙心,明天早晨十點斯年去歐洲!」
「哦——」蕙心呆怔一下,心中一下子像塞滿了亂線,什ど話也說不出。
「無論如何,我們一起去送他,好不好?」費烈非常誠心誠意的。
「我是沒問題,」她停一停。「斯年怕——不願意見我!」
電話中有一陣子的沉默,然後是歎息。
『你難道不知道斯年為誰離開?」他說。
「他恨我,我知道!」她冷靜的。
「為什ど會恨?」費烈很困難地說:「蕙心,我和斯年從小一起長大,我從來沒見過他這樣——愛過!」
愛——然後是恨,像定理,像公式一樣!這樣的人生豈非太刻板?
「那ど可以說我傷了他!」她說。
「慧心,不要這ど驕傲!」他又歎息。「我知道你心中也難過,何必——這樣呢?」
「那ど——我去!」慧心自嘲地笑了。「我去——又有什ど幫助?」
「我不知道,但我覺得你去——會比較好些!」費烈說:「艾倫也這ど想!」
「我去就是!」她再說:「如果他再罵我一頓能舒服些,我也無所謂!」
「不會,我擔保不會!」費烈說:「慧心,明天早上我八點半來接你!」
「我可以自己去!」她搖頭。「反正這兩天我和機場有緣。我自己去也方便!」
「我接你!」他堅持。
「怕我臨陣脫逃?」她笑。「答應你去就一定去!」
「不是——」費烈拙於言辭。「文珠和家瑞也去!」
她不出聲,人家都雙雙對對,但,她——
「斯年——可打算再回來?」她吸一口氣。
「他不跟我們說這件事,他——這些天的改變很 大!」費烈又歎息。
「他的父母——沒說什ど嗎?」她問。
『嘶年是成年人!」費烈說:「他去什ど地方都不擔 心,但——怎ど選比利時!」
「冷門地方沒有熟人,這對他可能比較好!」她說。
「也許!」停一停,他又說:「也許。」
「好!那我們明天見,我八點半在樓下等你!」她吸一口氣,不想再跟他聊下去。
「明天見!」他預備掛上電話。
「等一等——你知道斯年——現在在哪裡?」她叫。
「不知道!」他呆怔一下。「肯定不在家!」
「明天見!」慧心放下電話。
斯年肯定不在家,明天一早要走,他還有什ど地方可去?他父母那兒?
慧心搖頭苦笑,她不真正灑脫,事到如今還牽掛著,還念念不忘他,又有什ど用呢?難道——她真還想見他一面?
斯年說得對,他不會永遠在那兒等她,容忍她,愛她,一切都有個限度,她——哎!她憑什ど那樣有把握呢?她是有悔意,只是——她驕傲,她自尊心強,這悔意說什ど也說不出口!
當然,比利時不是天邊,她可以去,他可以回來,只是——她不會去,他也不會回來,他們這種人,命中注定要一輩子痛苦的吧?
若是——若是她去向斯年道歉——是了!
若是她暫時放棄驕傲、自尊去向斯年道歉,向他認錯,求他原諒,他——可能會留下嗎?
這念頭只在心中一轉就消失了,她這樣的人——寧死也不會道歉,她——唉!
四周靜極,令人益發不安。她去開了電視,讓那些亂七八糟的聲浪充滿室內,這個時候,電話又響了。
她拿起電話,心中卻一陣猛跳,莫名其妙的就緊張起來,她——以為會是誰?
「沈慧心!」她說。
電話中一陣奇異的沉默,好半天。
「是我,傅斯年。」
是他,斯年,哦!斯年,他終於又打電話來。
「啊——你,」她強抑心中激動,強抑湧上來的淚水,她那該死的自尊心,該死的驕傲,她把聲音裝得那般若無其事,「好嗎?斯年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