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笑甚麼?幸災樂禍?」
「小女孩一片真情,單純得很,別傷害人,」她說,「這是你想突然結婚的原因?」
「我不想騙他們,更不想瞞你。」
「謝謝你告訴我此事,但這不會是顧希仁的理由,現代精明的富豪不一定重用自己人,兒子的能力不行也不能上台,寧願在全世界尋找精英。顧希仁一定另有原因。」
「他看中我才華出眾?」傳宗笑起來。
「你若不出眾,我會選中你?」嘉文也笑。
「那我就拍拍心口上任了?」
「機會不是常常有,來到就要緊緊抓住。這是好事,陞官發財誰不想?以後自己小心一點,提高警覺就行。」
「顧家的人不會害我,我感覺得到。」
「當然,你是女婿人選。」她打趣。
「不許笑我,否則不饒你。」
事情說開了,傳宗心情輕鬆得多,反正聖誕節要陪曼寧去美國,結婚的事也就下急於一時。
嘉文對他很放心,跟從前態度一樣,沒有特別著緊。他喜歡她的態度,這是互相信任的表現。
做副總經理,應酬突然多起來,家傑不能出席的都推給他。第一個月,簡直疲於奔命,完全失去自己的時間。漸漸的,他把這些應酬分派給屬下主管,這才鬆一口氣。
冬姨請盧太打電話找他,她病了。傳宗立刻趕往顧家探望。
管家盧太把他帶到冬姨的臥室。
離開前,盧太溫和的說:
「顧太想見你。」
冬姨躺在床上,臉色蒼白,但傳宗卻感覺到那不是病,她看來惶恐而且後悔。他完全不明白這代表甚麼。
「冬姨。」他坐在床邊握住冬姨的手,「我來了,要不要帶你看醫生?」
冬姨睜開眼睛,冰冷的手像鐵爪一樣捉緊了他,眼中掠過奇異之色。
「甚麼事?冬姨。」他莫名不安。
冬姨緊緊的盯著他半晌,臉上那抹悔意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堅定。
她用手表示沒甚麼病,不需要看醫生。
「那——你為甚麼?」他不解。
冬姨搖搖頭又擺擺手,作一個歎息狀。
「盧太太好像很緊張。」
她默默沉思一會又搖頭。
傳宗很急,如果冬姨能說話,又或者他能明白她在想甚麼就好了。
可惜她是啞的。
「我留下來陪你,好不好?」他說。
她連忙拒絕,很認真的搖頭表示「她沒事,很快就會好。你回去上班。」那樣子彷彿是責怪盧太緊張,不該讓他來。
「那——有甚麼要我辦的事?想吃甚麼?我去替你買。」
冬姨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意。她表情極少的臉上就像綻開了一朵花。
很自然的,傳宗輕輕在她臉上吻一下,她是他心目中母親的化身。
「我回去上班。」他站直了身子。
冬姨眼中緩緩流下一串淚水,極為感動。
傳宗是個略保守的大男孩,這麼多年,他第一次吻冬姨,雖然他極愛極依賴她。
「冬姨—」他嚇一跳。
她輕輕的擁著他的腰,點點頭,抹乾眼淚,示意他離開。
走出房門,盧太太競等在那兒。
「我帶你去見顧太。」她說。
她也是一個表情不多的女人,但是她與冬姨不同,冬姨只是沉默,而她,卻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。
就算腰帶傳宗去見曼寧,也不必一語不發的等在門外吧。
「我已請家庭醫生看過冬姨,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。」盧太輕言細語,「通知你,不知道會不會耽誤你的工作。」
「不會。非常感謝你。」
「冬姨原本好好的,剛才吃完飯——不知怎麼她竟全身發抖,臉色蒼白,我扶她回房時,她全身一點力氣也沒有。」她說。
「家庭醫生怎麼說?」
「也許受了點風寒。」盧太看他一眼,"我太大驚小怪,請原諒。」
她送傳宗到小客廳,逕目退下。
幾分鐘後,曼寧走進來。
「聽說你會來,想跟你聊幾句。」她微笑,曼寧的微笑慈祥又溫馨,傳宗感覺極好。
「新工作還習慣嗎?」她間。
「一邊學一邊做,兩位顧先生都肯教我,暫時還很好。」
「我知道你一定行,我不會看錯人。」
「謝謝。我會努力。」
「傳宗,保良局裡完全沒有你的記錄?我是說關於你自己的。」曼寧彷彿考慮了很久才這麼問。
「大概沒有,沒有人告訴過我。」傳宗坦然,「相信也是在一個冬天,保良局的人發現門口有一個棄嬰之類。」
「你在冬天出生的?跟家傑一樣。」她說。說到家傑兩個字,下意識地皺皺眉,「有沒有想過查探一下自己的身世?」
「沒有。父母這麼做當然有他們的苦衷和理由,他們不留名,我又何必追查?冬姨待我如兒子一般,我已很滿足。」
「對不起。也許我太好奇。」曼寧頗尷尬,「我——是關心你。」
「我明白。」他笑,「我一直努力向上,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,相信我的父母定也開心。」
「你完全沒有好奇心?」
「以前的日子,我要工作養活自己,要供自己讀大學,生活比其他事情更重要。」
「也許是。我並不瞭解,」她歉然,」看見你,我很自然的想起家傑——很遺憾,我們這個兒子並不親我,你大概也看到。」
「他事業心重。」
「他也不親希仁。現在他必須依賴希仁所以才在一起,我知道,他一直想要另創事業。」
「從小去外國讀書的人都比較獨立自主的。」
「嘉儀倒不像他。」
傳宗不做聲。他再一次發覺,家傑和家人的關係比較特別。
他從未看過家傑在家吃晚餐。
「若有空,你能多來我們家,探望冬姨也好,陪我聊天也好,我們極之歡迎。」曼寧的話是從心底發出。
「但是——」傳宗很窘,「顧太太,我是有未婚妻的人。」
「啊——」曼寧意外,隨即恢復自然,「很好,很好。她——是甚麼人?」
傳宗放下心中巨石,輕鬆極了。
「我們是大學同學,都是普通人。」這麼自然就把整件事說出來,他高興得想飛,想大聲吶喊。一開始,他沒想過瞞他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