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這高大的男孩子,她第一眼就有好感,可能這就叫眼緣,覺得他親切又英俊,他極像幾十年前的老電影「青春夢裡人」中年輕的華倫比提。
「誰還能令顧夫人親自去接機呢?」他望著她,開朗又有教養的女孩子,總令人賞心悅目。
「你剛大學畢業?」她感興趣。
「五年了。我在美資銀行工作過。」
「願不願意加入我們的行列?」她很自然就說出來,「我們一班舊同學常在家開燒烤會、大食會,很好玩的。
「有機會我會來。」他隨口說。並不真想去,二十歲的大男孩大女孩,他覺得有代溝。
「一言為定。」她伸出手跟他握一握,「我會打電話找你。放心,我們都是好人。」
看著她的背影,他暗自搖搖頭。好家庭好環境的孩子畢竟都天真幼稚些。看來她已當他是朋友,其實這是不可能的,他只是公司的一個職員,也不想攀龍附鳳。如果他真參加她家的甚麼會,公司裡的人不知道會講成怎樣。他不會自找麻煩的。
這種酒會他並不喜歡,大家只是努力做「熱烈又無聊的應酬」。他也不抗拒,只把它看成工作的一部分。
他寧願回家看一張好的影碟。
既然家傑讓他出席,那麼他也該好好的替公司招待客人。
他再次把自己投進人群裡。
生存在這個社會裡,就該努力扮好自己的角色,盡責盡力。他沒有想過報酬的事,只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的話。
直到酒會結束,他沒有再看到顧家儀,活潑熱情又開朗漂亮的女孩必然到處受歡迎,何況她是顧家千金。
他也沒把她放在心上。
回到家裹,意外的看到把他門掃得一塵不染,還傲了晚飯。
「冬姨。」他很不安,「你剛回來,不該做這麼多事,怎麼不通知我去接你?」
陳冬妹比手劃腳的講了一輪,臉上儘是慈愛的神色。
「就算身體已經好了,也該多休息。」他很不好意思,「你不必替我做任何事,真的。」
冬妹拍拍他肩,開出晚膳。
傳宗從來沒問過她有多大年紀,但他看得出她並下很老,肯定沒有六十歲,和顧太李曼寧差不多。然曼寧養尊處優,看起來年輕得很,冬妹可能因為長年辛勞,顯得蒼老許多。
「這次回來,你可以住我這兒。」他誠心的,「也不必工作了,我可以養你。」
冬妹雙手亂搖,又比劃了一大堆手語。
「不要客氣。」他微笑,「自懂事以來,我只有你一個親人,就只有你對我好。雖然你不許我叫媽媽,我心裡早把你看作媽媽。現在我工作很好,我一定會養你終老,這是我從小發的誓。
冬妹漲紅了臉,雙手搖得更厲害,眼中卻浮現了眼淚。她用雙手表示:
「我不是媽媽,我不配。你良心好,但我目前仍可自食其力,謝謝你的好意。」
「我們先吃飯。」他握住她的雙手,心底泛起溫暖的感覺。小時候,每次冬妹來探他,總是這麼握住他的小手,帶他吃一頓西餐,又帶他玩半天才送他回去。
這種感情,怎能說不像母子?
他甚至懷疑過,她就是他親生母親,為了某種理由而不肯認他。要不然工作辛苦的她仍風雨不辭的每星期來看他,二十多年來,不離下棄的默默在他四周。
冬妹是那種老式人物,善良忠心又重感情,目前的社會再也難找到了。
十點多鐘,她堅持回家,殷傳宗只好送她回去。那是在九龍城嘉林邊道的一幢舊公寓,她年輕時和幾個同行姐妹一起供的所謂「姑婆屋」,她們都是梳起不嫁的,這是她們養老的居所。
她拒絕給送上樓,傳宗只能獨自回家。
冬妹與他絕無血緣關係,卻是他一生中最親的人,比嘉文還親。
家傑果然守諾言,談生意或投標土地時,只要傳宗有空,他們總一起去。傳宗想學更多做生意的知識,家傑也給予機會。
和大陸一些合資夥伴開完會後,家傑和傳宗同車返公司。
「我想在年底升你做財務總監,你的資歷雖然還淺,爸爸說你絕對可以當大任。」家傑突然說,「而且我覺得你能幫到我,這幾次和你開會,你提出的意見很中肯,很有建設性。」
「謝謝。」他喜悅但節制,「我會努力工作。」
「我對你有信心。」家傑拍拍他,「哦,差點忘了,家儀請你週末參加她的派對,叫你一定要去,她會等你。」
「這——」他好為難。且已和嘉文約好看電影,何況參加女孩子的聚會,他沒興趣。
「我妹妹是很不錯的女孩。幫幫忙,一定要出席,否則她會怪我。」
「好——吧。」 傳宗實在勉為其難。
「她很驕傲,眼光極高,不會隨便看得起人。」家傑說,「傳宗,你真了不起。」
傳宗的臉一下子就漲紅了。他估不到家儀真的會請他,那只不過是應酬話而已。
看來,只能推卻嘉文了。
星期六黃昏,他帶著禮物到顧家在深水灣的大屋。家傑告訴他六點要到,
工人帶他穿過清雅的花園,進入客廳。他看見很多人都比他先到,並不像那些富家千金、公子的豪華派對,家儀和朋友都穿著便裝,隨便、自然又親切。
「嗨,你來了。」家儀奔向他,喜悅的捉住他的手,轉向大家,「我來介紹,他是殷傳宗,我們的新朋友。」
一張張親切開朗的笑臉對著他,表示他們真心的歡迎。
「你有做明星的光彩。」有女孩子叫。
「我是做會計的。」他笑。
「哇!香港最英俊的會計。」大家起哄。
歡笑聲、拍手聲把他淹沒了,他立刻融入了這群年輕人之中。
並沒有所謂的代溝,相處並不難啊!
他們一起吃自助餐,一起唱歌、跳舞,都是正派又有教養的男女孩子,也看得出他們多半在外國讀書,回港度暑假的。
他們的言談舉止與時下一些香港的年輕人有點不同,說不出是甚麼,或者只是些味道,只是些感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