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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0 頁

 

  是是是,香港,陸學森,全新的環境,全新的生活,全新美好的一切。她安定下來,若她不提,沒有人知道當年。

  一張年輕的男性臉孔浮上來。她似乎已忘掉他,真的。但近日的心緒不寧,不能否認由他而起。

  是他吧。他們以前只是見過?太多的女人令他恐怕連誰是誰都記不清。他總是這樣,又可恨又可愛,他那不顧一切勇往直前的熱情一點也沒變,她曾為此感動過,迷失過。但今天,不。一個人不能錯兩次。

  他是他嗎?他竟認不出她,只剩下似曾相識的印象。

  雪曼用鉛筆輕悄悄在紙上勾著畫著塗著,一會兒,一個酷似何嘯天的年輕臉孔躍然紙上。他是誰?

  她為他而改變了一輩子的命運,而他--若是他的話,他竟是全然不知,這是怎樣荒謬和悲哀的事。

  新加坡,她去是不去?

  疑慮卻又嚮往。不是近鄉情怯,而是怕掀起心底更深的記憶。

  那些往事不宜今日再出土。

  「你自己回新加坡,我不陪你。」最後的決定是這樣。

  「竟有人不願回家鄉的。」寧兒失望。

  二十二號才放假,寧兒搭早班機走了。雪曼親自送她上飛機,回家時感到不慣。她已習慣依頓寧兒。

  陳漢來電,提出許多聖誕節目。他說:「佳節當前,你沒理由把自己關在家裡。」她一律婉拒。如果寧兒相陪,她或有興趣外出。

  雪曼預備單獨過聖誕。

  二十四號下午,何哲捧著聖誕禮物來。

  「如果你不介意,我陪你過聖誕。」他斯文含蓄又有禮。「我也是一個人。」

  雪曼以為是寧兒安排,欣然接受。她一直把何哲當成寧兒的朋友。

  黃昏時,何哲打扮整齊來到陸家。

  雪曼的廚師預備了很好的西餐,就在家裡過了這人人認為大節的日子。

  破例的,雪曼喝了一點點酒。

  「在山頂是難見的寧靜,相信山腳下到處必然人山人海。」她說。

  「寧靜和熱鬧各有好壞。」何哲比平日多話。「我可陪你去望子夜彌撒。」

  「我非教徒。」雪曼眼光柔和。她心中十分感激何哲的相陪。「不過,你若想去那兒,我陪你去。很難得。」

  「我沒有一定想去的地方,」他受寵若驚,「子夜過後,或者我們開車到處逛逛。」

  「我從來沒試過。」雪曼笑。面對年輕人,她盡量令自己心態活潑些。「他們說燈飾很美。」

  「我們看燈飾。」何哲想也不想。

  餐後,他們坐在燈光柔和的小客廳,雪曼讓工人放出聖誕音樂。

  「很感謝你,在這樣的日子來陪我。」她由衷地。「你一定放棄了好多節目。」

  「這是我的榮幸。」他又黑又深的眼光停在她的臉上。「你沒有拒絕我。」

  「若拒絕,寧兒一定怪我。」

  「寧兒,曾提議您晨運嗎?」

  「不。我起不來。」

  「對你有好處的,我們都願意陪你。」

  雪曼只是微笑搖頭。這個男孩子在追寧兒吧,急於討好她。

  「我年紀不能和你們相比。」雪曼猶豫一下。「父親不陪你過聖誕。」

  「我不知道他在哪裡。」何哲笑笑。他愛父親,看得出來。「也許在飛機上,他太忙。」

  「你們在新加坡住過嗎?」她問。

  「不。我曾去旅行過。為什麼?」

  「隨便問。」她有點不自在。「我以為你會隨寧兒一起去。」

  「我沒有想過。而且我不確知父親會不會回來。」

  「你總是這麼等吧?」

  「小的時候記得很清楚,媽媽總是每天等爸爸回來。爸爸怕冷清,喜歡家中有人,後來媽媽離開,我--總是等他。」

  雪曼很感動。這是個重情的男孩子。

  「但他從來不通知自己歸期。」

  「反正我總在家。等他,我其實很快樂,他是父親。」

  「何哲--你很好。男孩子很少像你這麼細心,這麼體貼,這麼周到,你真好。」

  「謝謝你,真的。」他眼中有特別亮的光芒。

  「你的母親--也許我不該問,她為什麼離開。」

  「沒有人告訴過我。我推測是受不了爸爸的風流,也許那一年她剛生下阿傑,情緒不穩定,她就離開。」

  「沒找過她?」

  「相信爸爸找過,而我近年也在找,」他微微皺眉,「一直沒有消息。」

  「對不起,提起你不開心的事。」

  「不是開不開心,是遺憾。不過因為媽媽不在,我和爸爸見面雖少卻極親密,心靈也接近。我很瞭解他。」

  「你們父子完全不像。」

  「他是好人。善良,有愛心,正直,只是任性了些,有些控制不住自己。」

  雪曼微笑。她很仔細在聆聽。

  「你把一切藏在心裡。」

  「也許我像媽媽,我還記得她模樣,她常常想心事。」

  「你也有很多心事?」

  「我們這一代不把事藏在心裡,想做就去做。」他說:「當然,該做的才做。」

  「跟你聊天很有趣。」她看看腕表,時間已接近午夜。

  「我們是否該外出了?」

  何哲仍開著他紅色保時捷。

  但是還未到山腳已開始塞車,一大排長龍等在那兒,寸步難行。

  「看來我們的計劃行不通。」她說。不以為憾。「我們不如回去吧。」

  何哲非常聽話,找個機會 轉上山,一路通暢無阻。

  「很抱歉令你失望。」

  「沒有期望也沒有失望。我陪你。」她說。

  「如果你願意,」他在考慮著措詞,「在所有的假期裡,我可以陪你。」

  「啊不,」她不能的,他們是兩個年代的人。

  「不必陪我,我習慣了在家的生活。」

  他想了一陣,鼓起最大勇氣。

  「那麼--你陪我罷。」他說。

  雪曼被何哲的直率坦白嚇了一大跳,嚇得心臟狂震到現在都沒停止。現代的年輕人怎麼如此盲目地就放出感情--不,或者他像他父親,但,怎麼是她?

  驚嚇之餘也啼笑皆非。

  她記得當時曾婉轉地拒絕了他,並決定以後少見他。他看來頗為失望,但什麼表示也沒有,只默默地送她回家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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