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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1 頁

 

  現代年輕人真難懂。雪曼自認為上一代。

  今天早晨才下樓,珠姐指著大籃花說。

  「何哲少爺親自送來的。」

  何哲。

  雪曼苦笑搖頭。這科荒謬。

  寧兒不在,整個屋子覺得又空又寂靜,過慣了這種日子的雪曼上樓下樓,無聊得竟覺得難受。人的改變往往在不知不覺中,這半年她和以往陸學森在世時不同了吧?她那顆心竟想找開窗戶往外飛。

  她自己也驚奇,那感覺好像冬眠的蟲兒突然醒轉,探頭一望,啊!春天到了。

  雪曼有躍躍欲試的心情,或者,只開車出門走走也好,只要不再留在家裡。

  這種想法在心胸中轉了幾轉,她忍住。等寧兒回來,有陪伴比較好。

  王諾宜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。

  「姑姑做了很好的芝士蛋糕,想請你過來。」諾宜斯斯文文。

  「好好,我立刻來。」求之不得。

  二十分鐘司機已送雪曼到王家,雪曼喜歡那充滿藝術氣氛的小屋。

  姑姑做蛋糕的手法真是一流,各種不同的西餅在她手中做出來就是與別不同。

  「任何地方吃不到這麼好的。」雪曼由衷地說。

  「喜歡就常來。」姑姑微笑。她和雪曼的年齡不可能差太多,頂多五六歲,但她的成熟平和穩定,給人上一代的感覺。

  「正在家裡發悶。」雪曼永遠坦白。「想出門又沒有伴,也沒地方可去。好在諾家來電話。」

  「我永遠在家,歡迎你隨時來。」姑姑說。

  「認識你們真是太好。」雪曼興奮。

  雪曼的坦白天真,喜怒形於色和稚氣都很得姑姑和諾宜的喜歡,姑姑有點把她當晚輩看待,諾宜覺得自己多了個朋友。

  她們只不過談些生活中瑣瑣碎碎的事,只不過笑笑樂樂,整個下午就愉快地過去。雪曼戀戀不捨地望著窗外暮色,小屋裡的溫馨緊緊地拖著她腳步。

  「雪曼,如果沒人等你,不如就在這兒晚餐。」姑姑善解人意。「試試我那賓妹做的正宗杭州菜。」

  「杭州菜啊!西湖醋魚。」雪曼的心早已留下。「我去打電話。」

  高高興興地和諾宜,姑姑結伴,她發現自己的食量比平時多一倍。

  「你的賓妹怎能做杭州菜的?」

  「姑姑教的。姑姑是杭州人。」諾宜說:「我們的賓妹還能說幾句杭州話呢!」

  「姑姑,我把廚師送來,你幫我訓練幾天。」雪曼說:「我最喜歡杭州菜。以前我們常去尖沙咀的天香樓。」

  「全香港最靚的杭州菜在此地,」諾宜連講笑也斯文。「其它的只能排第二。」

  「我讓賓妹去你家幾天。」姑姑淡淡地。「家事最簡單,任何女人都會。」

  「我就完全不懂。」雪曼說。

  「那是你不做,不能說不懂。」姑姑淡淡地。「我的感覺:做家事的女人最幸福。」

  「必然有很多當代女強人哧之以鼻。」諾宜笑。「那是工人做的。」

  「她們不懂,」姑姑慢慢搖頭。「沒有經歷過,她們不懂。」

  「姑姑,你心中有事。」雪曼捉住姑姑的手,她表達的感情是直率的。

  「誰心中都有事,」姑姑仍然微笑,「重要的是怎樣面對。」

  「我覺得你好平靜,安寧,快樂。」雪曼望著姑姑。「你的世界一片詳和。」

  「時間會鍛煉我們。」姑姑說。

  「時間真那麼有效?」雪曼皺眉。

  姑姑凝望她半晌:「那得看你的決心。」

  雪曼的眉頭漸漸鬆開,甩甩頭,好像想甩開什麼似的。

  「我比較笨,常會庸人自擾。」

  「你心地善良,而且--多情。」姑姑說完就笑起來。「你有對多情的眼睛。」

  「從未有人這麼說過我,」雪曼又開心起來,「許多人說我笨,十八歲就嫁人。」

  「這也許是你的大智。結了婚避開多少情劫,免得傷身傷心。」姑姑說。

  「有人說一輩子沒真正轟轟烈烈戀愛過的人是白活了。」

  「你不以為是妒忌你的幸福?」諾宜插嘴。

  三個女人都笑了。

  這是沒有結論的問題,見仁見智,青菜蘿蔔。有人選擇了義無反顧,混身是傷,越戰越勇,有人願平靜安詳,波紋不生。白不白活,一念之間。

  雪曼過了近年最愉快的一天。

  連睡眠也特別沉,特別香。

  早晨起來,珠姐報喜。

  「寧兒小姐的飛機中午到,已通知司機。」雪曼在早餐後拿出新為卡地亞設計的珠寶圖,慢慢欣賞並修改。日子和生活都充滿了希望,以前所未有的。

  她真的沒想過陸學森去世後她活得比以前更好。以她依賴慣了的個性,她以為會從此一蹶不振,活在愁雲慘霧中。先是寧兒,後來的姑姑和諾宜,她自覺都面目一新了。

  「何哲少爺又送花來。」珠姐在一邊說。

  「他為寧兒小姐送的。」雪曼說。說得很聰明啊,她不能不讚自己。

  「是。」珠姐笑了。這才正確。「我會告訴寧兒小姐。還有一位王女士送了個賓妹來。在廚房教廚師做菜。」

  「很好。」雪曼好開心。姑姑說做就做,好爽快,好令人喜愛的個性。「教完了讓司機送賓妹回家。」

  「哪一位王女士?」珠姐是老工人,有點倚老賣老,什麼都想知道。

  「新朋友。」雪曼答。

  新朋友,新生活,美好的展望在前。雪曼突然想,陸學森的早逝,是不是給她一個全新機會?一個做她不曾做過,又想去做的機會。

  寧兒帶了一身新加坡的陽光回來。

  她那淡漠的臉上有動人的微笑,動人的氣質,即使她什麼都不說,也令人感受舒服。

  「新加坡有沒有特別的事?」雪曼問。

  「回去與同學,朋友共聚,他們說我一身香港味道。」寧兒畢竟才二十歲。

  「雪茹呢?」雪曼掛著姐姐。

  「媽媽忙,不大有機會見她,」寧兒淡淡地,「從小我也慣了。」

  「雪茹跟我不同,她是事業女性。」

  「你是永遠幸福的雪曼阿姨。」寧兒說:「新加坡的人都這麼說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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